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绑架游戏 作者:东野圭吾 内容简介 《绑架游戏》是东野圭吾2002年的崭新力作,在他的作品里,这是相当罕见的题材。佐久间所主导的新车发表广告企划案,被委托厂商的大老板葛城先生斥为肤浅,因此怀恨在心的佐久间偷偷躲在葛城大宅外,却目睹一妙龄女子由宅内翻墙而出,他也随即招了出租车一路跟踪,而绑架就从这个跟踪事件酝酿而来。一手策划绑架游戏的佐久间只是为了和葛城一较高下,而甘愿当人质的树理图的是向老爸勒索的三亿赎金这个绑架案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导人?一较高下的结果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东野圭吾,日本超人气作家,写实派本格推理小说能手。本书甫一上市便在日本造成轰动,一时洛阳纸贵,随即改编成电影《g@me》。 第一章 当我听到“结婚”这个词的时候,立刻对这个女人失去了兴趣。她那丰满的乳房、一双长腿、光滑的肌肤——在我眼里都只像展示橱窗里模特儿的一部分。 被她看出我已经扫了兴,我索性下了床,穿上已经脱掉的平脚裤,对着镜子整理乱了的头发。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她也坐了起来,拢了拢自己的长发,“不愿意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我没心思回答,看了一眼闹钟,差五分钟八点。时间刚刚好——还有五分钟,闹钟就该响了,我干脆按下了闹钟的按钮。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她还在说,“多少都要考虑一下结婚的事儿了。” 我背对着她,“结婚之类的事儿,我还没想过。” “你说没想过,但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想过吧?” 反正已经这样了,说破了就没意思了,我没有回答,开始在床边的地板上做俯卧撑,按照健身俱乐部教练所教的,注意节奏,在用力的时候吐气。 “喂,你生气了?” 我依然没有回答,怕自己忘记了俯卧撑的次数。二十八、二十九、三十……过了三十就开始觉得吃力了。 “那我要问问,你对我究竟有没有打算?” 四十二下的时候,我终于趴下了,在地板上翻过身,把双脚伸到了床下,准备做仰卧起坐。 “也没什么特别的打算。我喜欢你,想要抱着你,所以和你上床——就这样。” “就是说……没想过结婚咯。” “当初应该说过的吧。我没想过,和你不一样,压根儿都没想过,今后也没这个打算。” “我要是告诉你我讨厌这样呢?” “没办法。你找个会考虑和你结婚的男人吧。以你的条件,一定很容易找到的。” “你这是对我厌倦了?” “也不是。刚交往三个月,如果想法不同,也只好结束。” 她沉默无语,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恃很高的女子,不会口出恶言。在她静想的期间,我开始了仰卧起坐。一过三十岁,肚子上就容易长肉,每天早上的锻炼必不可少。 “我回去了。”她下了床。这差不多是我预想的回答。 在我做仰卧起坐的时候,她穿好了衣服。黑色洋装。没有补妆,她把自己的包抓在手里。 “我不会给你打电话的。”她只留下这句话就走了,而我还在床边横着。 她有着令人销魂的身体,让我欲罢不能。我承认我迷恋她的身体,但没有想过要和她过一辈子。虽然对结婚这样的事儿敷衍一下,应该还是有好好交往下去的可能。说不定哪天因为厌倦,我也会提出分手的。但这种做法太不适合我了,与其说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倒不如说是嫌麻烦。迄今为止,在我数都数不清的恋爱中,其中不乏靠不断的谎言和妥协维持下去的感情,我早就知道这样的感情结果不过是一场空。 冲澡之后,在浴室刮胡子的时候,我也没想她的事情,我的脑海中反而出现了其他两个女人的名字。一个是初出茅庐的模特儿,一个是普通的OL。两个人的手机号码我都有,但从来没有主动打过电话。模特儿倒是给我打过电话。说起这两个人来,我还是喜欢那个OL。以前和她喝酒的时候,我感觉她对我没什么意思。她也不是那种费尽心机却得不到手的女人,我一直没太往心里去。我觉得我和她没到这个程度,我还是没空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做了火腿蛋、烤了吐司、热了罐装的汤——这就是我的早餐。最近,我吃菜有点儿少。冰箱里应该有剩下的菜花,晚上我决定做个奶汁烤菜。 我边换西装边开电脑,检查邮件。有几封是和工作相关的,剩下的都没什么要紧事儿。还有一封是前几天在俱乐部遇到的某位小姐发来的,我没有打开就直接删掉了。 我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从起床到出门花了一个多小时,看来自己在支配时间上还是很不高明。我快步走向地铁站,还需要七分钟。 公司在东京的港口区,是一栋十五层大厦的九层和十层,名字叫做“赛博计划”。我在十层下了电梯。 我到自己座位的时候,看到电脑屏幕上贴着“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小塚”的纸条。放下包,我就直接过去了。 社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小塚一向认为,门关着的时候,职员不是急事就不要进;如果开着门,那就进来。 小塚正在和一位女员工谈着什么,看到我进来,他就迅速结束了话题。 “以后就你负责。不管怎样,不要再用那个设计师了。”小塚这样跟那个女员工说着。女员工回答“明白了”,就离开了办公室。她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跟我轻轻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她真的是负责开发新游戏软件的制作人啊?” “嗯,不过游戏很难,”小塚把办公桌上打开的文件合上,“把门关上。” 我想这要么是大生意、要么是很严肃的事情,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关上门后,我走向他的桌子。 “日星汽车来电话了。”四十五岁的社长开口说道。 “对方终于做决定了。应该进行第一次的碰头了吧?我这周应该都有时间。” 小塚却还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 “不是谈‘汽车公园’的项目吗?” “是这件事情。” “那他们是需要更多的时间进行决策吗?” “不是,他们刚刚来电话说他们做出了决定。” “那是什么意思?” “停止计划。” “啊?”我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其实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可是我却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说停止了。‘汽车公园’计划全面归零。” “怎么这样?混蛋!”我宁愿相信小塚是在开玩笑,但看他的表情,我感觉这绝不是玩笑。这个消息顿时令我的血液逆流,全身的体温似乎也瞬间拔高了两度。 “我也不相信啊,”小塚又摇了摇头,“计划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停止……”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能告诉我一下具体的情况吗?” “详细情况今晚我会问清楚。对方说今晚有个会议——倒不如说,这是给我们例行的最后通牒。” “一切归零?是觉得我们的方案可行性低吗?” “可能性为零,‘汽车公园’的策划案作废!” 我紧握右拳,打着左掌。 “为什么他们突然……” “负责人也很困惑呢。” “这是当然了。为了那个策划案,前前后后花了多少时间啊……” “对方表示负责迄今为止所有的费用。” “我觉得不只是钱的事儿。” “这倒也是。”小塚挠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我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 “日星汽车很久没有推出新车了,而且想要举办大型活动,这次活动也是为了提升国产车的形象,要举办类似汽车秀这样的活动,但又不是简单的汽车展览。这才利用我们这些外脑——这难道不是他们说的?” “这是当然。” “没有找大公司,而是听我们这样的中型公司的意见。他们不是说除了预算以外,更希望听到全新的想法吗?” “的确如此。” “现在可好,整个计划都做好了,只等他们下达执行的命令,他们却又不做了——日星真可谓傲视天下的大公司呢!” “哎呀,你这么火啊……这是目前为止,我们接到的案子里数一数二的大案子,我知道你投入很多心力,但这次是因为客户半途而废,我们也没有办法。说不定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 “总发生这样的事,谁也受不了啊!” “最惨的是我。因为这件事,现在不得不重新规划目前的项目计划。日星那边说会有其他的工作给我们,不过,也不必太过期待了。” “反正不就是让我们找偶像拍广告片嘛。今晚的见面,我一起去行吗?” “这个就不必了,”小塚伸出摊开的右手做了阻止的手势,“你要是去了,容易和对方吵架的。现在还是由我来善后,还可以做个人情。” 真是生意人小塚的典型思考方式。我再次意识到他不是执行者,而是经营者。 我叹了口气,“项目团队是不是要解散?” “是的。今晚,我听了有关情况之后会给你发邮件,你就用我的邮件传达给其他员工吧。” “肯定会有比我还火的人。” “也许吧。”小塚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天我一直在公司待到傍晚,却没干什么活儿。只要一想到为什么,我就热血沸腾。我索性早早离开了公司,去了常去的健身俱乐部。 骑了四十分钟的自行车后,我已是满身大汗,心情却始终畅快不起来。我觉得这些自暴自弃的机械运动,只是为了让自己筋疲力尽。只做了平时运动量的七成,我就冲澡去了。 离开俱乐部的时候,我的手机正好响了。电话显示的号码,看着眼熟却记不清了。 “佐久间吗?是我,小塚。” “啊,社长。您同日星的会面结束了?” “结束了。有点事儿想和你说,我现在在六本木,你方便马上过来一下吗?” “好呀,具体是什么地方?” “‘萨拜娜’,你知道吧?” “明白了,三十分钟内到。” 挂断电话后,正好有出租车经过,我挥手叫住。 “萨拜娜”是某个健康食品公司为了避税而开的俱乐部,我之前曾跟着小塚去过两三次。那是一家宽敞、华丽、小姐也多的店。店的内部装潢,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花了很多钱却又俗气的东西。我总是想,要是交给我负责,用一半的钱就能把它变得高雅。 下了出租车,我乘了大厦旁的电梯来到顶层。 在这家店的门口,站着黑衣女子和高挑的金发美女。黑衣女子过于正式的致意,而金发女则用不熟练的日语冲我打着招呼。 “小塚社长应该到了吧?” “是的,请您跟我来。” 进了门之后,这家店分为左右两部分。左边是大厅、右边是吧台。我被带向了右边,但是,小塚不会坐在吧台,而是在更里面的包厢。这是VIP包厢,并不是因为小塚是这里的上宾,而是小塚认识某个议员,正为他担任形象顾问。靠着这个议员的关系,也能享受特别待遇。 包厢里,小塚正在和两位小姐喝加冰的轩尼诗。看到我来,他轻轻地抬了抬手。 “您特意叫我来,真不好意思。” “哪里,我心里也惦记着这件事。” 小塚随意地点了点头。 小姐问我喝什么,我说喝纯酒。VIP室里有专用的吧台,小姐从那里给我拿了白兰地杯子,并倒满了轩尼诗,但我却没有心思喝一口。 “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人有话要说。” 小塚说完,那两个女孩儿赔着笑出去了。 “因为什么?”我想知道具体情况。 “嗯,了解大概情况了,前几天的董事会议中决定停止的。” “这个我知道,我想知道理由!” “理由是,”小塚晃了晃酒杯,冰块发出嘎拉嘎拉的声音,“大计划未必能看到效果。简单地说,就是这个理由。” “看不到效果,这是谁下的判断?” “看来这种说法说服不了你,那我就直说了,反对‘汽车公园’方案的是新任的葛城副社长。” “他是正社长的儿子吗?” “没错,是葛城胜俊先生。听说是他一个人说要重新考虑。” “虽说富家少爷容易想到什么就干什么,但也没道理取消这个花了好几周时间准备的计划啊?” “也不是这样。这个人在美国分公司积累了经营、销售、宣传等实践经验,也是对市场具有丰富经验的。他不是因为是正社长的儿子,五十岁不到就当上了副社长,大家都说他不是没能力的人。” “今晚,他也同您会面了吗?” “见了。是一个有着鹰一样锐利目光、没什么笑容的人。”好像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一般,小塚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酒。 “没办法,这是来了个独裁者!”我伸手去拿酒杯。 “葛城说,会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啊?”我抓着酒杯看了一眼年轻的社长,“这就不一样了!我会再做一个计划,做一个让他挑不出毛病的计划!” “这是自然,但对方有两个条件。一个是,要以环境问题作为正面内容,要表达出日新汽车排气量小、耗油少,而日星公司在制造过程中,一直非常重视环境保护。” “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嗯,这个嘛……”小塚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酒,故意不看我。 “另一个条件是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小塚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成员要全部换掉。特别交待……要换掉项目负责人佐久间骏介。” 虽然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一时间我觉得实在是很难接受。 “不用我?” “葛城把迄今为止你的工作情况进行了彻底调查,结果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不是我说的,是葛城副社长的原话。” “请说吧。” “佐久间的做法有其独特之处,可能短期内会吸引眼球,但他缺乏长远的目光。他的方案或许简单易懂,但无法掌控人心。为了新车的推广,提出‘汽车公园’的提案,想法欠缺深度。日星希望在卖车的同时,也让消费者买到自豪感……下次请交给具有远见卓识的人来负责——这就是葛城的原话。” 我拿着酒杯一动不动,满腔的愤怒和羞辱。这时,如果我出声就是怒吼,如果我动一下就会摔杯子。 “有没听清楚的地方吗?”小塚问我。 “总之,他说赛博计划的佐久间很无能,对吗?” “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符合葛城先生的意见。” “那不是一样的吗?葛城肯定以为自己是最好的!”我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酒精的灼热感从食道一路到了胃。 “无论如何,我们只有接受条件。明天,我会和杉本说的。” “杉本接手我吗?” “是的。”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给专做演唱会的杉本?”我笑了,皮笑肉不笑地虚张声势。 “我说完了。” “我彻底明白了。”说完,我站起身。 “再喝点儿如何?如果要喝闷酒,我奉陪。” “请不要勉强吧。”我轻轻地摆了摆手。 小塚点点头,嘟囔着可能真有点儿勉强,接着继续给自己的杯子倒酒。 走出“萨拜娜”后,我不想直接回家,去了常去的酒吧。在吧台,我大口地喝着波本威士忌,却好像吞下的是铅块一样无法消愁。不懂人的想法、考虑欠缺深度、下次请“具有远见卓识”的人来负责——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彻底打破了我内心的某种平衡。 这可不能开玩笑!我从大型广告代理公司跳出来已经四年了,在我手中,没有不畅销的商品。无论是物还是人、无论是宝贝还是垃圾,我都能让它畅销。我有这样的自信,不了解人的想法的人,哪有这种能耐! 心情不佳,头也有些晕,我还是从酒吧出来了,站在大街上打车。 “您去哪里?”司机问我。 本应回答茅场町,那是我公寓的所在地。然而一种冲动,或许应该说是起了歹念。“去田园调布,”我又补充,“日星汽车葛城正太郎社长的宅子在那里吧?就去那附近。” “啊,那可是所大宅子呢!”看来司机知道那个地方。
  1. 东京大田区的“田园调布”是高档住宅区,那里多为独门独户的大宅。
第二章 好大的西式住宅,如果没有门牌,还以为是什么机构呢。刻有复杂花纹的两扇大门紧闭着,大门很宽,即使卡车都能轻松通过。在大门两边各有一座铁卷门式的车库,即使奔驰、劳斯莱斯,也能轻松放下四辆。围墙的另一面,种了好多树,有点儿像个小树林。在大门外的小路上,要非常努力才能眺望到主屋。主屋看起来有些距离,从大门走到玄关估计都会走到脚软吧。 我没有走近大门,因为注意到门柱上有摄像头。不用说,别处也会有摄像头。因此我在离着宅子还很远的地方就下了出租车。现在还在二十米开外,刚好有辆休闲商旅车停在路旁,我藏身在车影里。 我想去见见葛城胜俊,直接见面,直接质问他,对佐久间骏介哪里不满意?什么地方“想法肤浅”了?仅仅听小塚的说明我不明白,完全不能接受。 但看到这个巨大的好像要塞一样的宅子,我也只能摇头了。这个时间拜访,葛城胜俊不一定会见我,被请出门的概率比较高。即使自报家门也没用,说不定被说成郁闷的失败者来发牢骚。如果真能见面,现在的我浑身酒臭,肯定被认为是趁着醉意而来,葛城胜俊会马上离席的。 的确,借着酒劲儿,这是事实。跟出租车司机说去处的时候,我已经是气得七窍生烟了。 结果,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在对手面前胆怯、裹足不前,而更可怕的是什么都不做就走掉后带来的莫大屈辱。不过,也只能这样吧,就算不搞突击的理由左一条右一条地列着,我明白那些不过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紧随屈辱而来的是怒气,我对自己感到愤怒——佐久间骏介,你这个行动上的矮子! 一切重来,醉意消退之后,我下了这样的决心。不逃跑,一定要和葛城胜俊对决,而方式则要按照我的风格——要有周全的计划。 我伸出手,指着那个大宅子,心里说着:葛城先生,你等着!我一定要你知道我的实力! 正在此时,我的眼角余光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动,我迅速把目光移向围墙的另一头。 有个人正在翻墙,但不是爬进去,而是正在爬出来。人影跨过围墙上的铁栅栏,稍稍犹豫之后,跳了下来。虽然是屁股着地,但没有受伤。 我以为是小偷,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因为我注意到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没听说过穿裙子的小偷吧。 女孩十八九岁,最多也就刚过二十,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女孩,身材也不错。她回头看了看四周,而我依然躲在车影里。 女孩快步走着,我犹豫了一下,跟在她后面。在葛城家前面通过的时候,特别留意不让监视器拍到,我低着头走在路的另一侧。 想要尾随她完全是出于直觉,我不觉得她是偷偷潜入葛城家的,而是因为什么事情从那个大宅子里逃走的。我在意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女孩没有意识到后面有人跟着,或许是因为我注意保持着一段距离。走到大路上,她扬起手叫了出租车。这时,我有点儿着急了,如果我没有叫到车就完了。我急急忙忙跑到大路上,她乘坐的出租车正好刚刚开始发动。我一边记住这辆车的车牌号,一边等着下一辆出租车。很幸运,有辆空车经过。 “不管怎样先直行,能多快就多快!” 虽然坐上了车,但听到这样的指示,司机有点儿不高兴,不满地发动了车子。我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一万元的钞票。 “刚刚走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我想跟着它!” “先生,我不想惹麻烦啊。” “没关系,不会有麻烦的。坐那辆出租车的是个女孩子,她的父母拜托我跟着她的。” “噢!” 司机加大了油门,看来说通了。我把一万元放在出租车收费的小托盘上。 在上“环八线”之前如果追不到就不好办了,幸运的是那辆出租车因为信号停住了。确认了车号之后,我跟司机说:“就是那辆车。” “追上之后怎么办?把她抓回去吗?”司机问我。 “不,要知道她的目的地。” “哦,然后向她父母报告吗?” “是啊,就这样。” “原来如此。一定是宝贝女儿吧。”无论怎么说,司机似乎已经自有解释。 女孩乘坐的出租车从“环八线”南下。我坐的出租车紧随其后。车速不快,跟起来也不难。 “年轻女孩喜欢去涩谷,看来不是啊。”司机说。因为涩谷正好在相反方向。 前面的出租车左拐,进了中原街道。 “从这里直走就是五反田了吧?”我问道。 “是的。听说最近五反田也有很多可以玩的地方。” 为了出去玩,有必要翻墙吗?如果这个时间去玩,父母不会有好脸色的。但看她逃出来的表情,没有去玩的从容,而是更急迫的事情,因此我才跟着她。 看见五反田车站了,但是,前面的出租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过了车站之后,右转。 “啊呀啊呀,这次去品川方向了。” “是啊。” 女孩乘坐的出租车进入了第一京滨大道。我的车继续跟着,不久就看见了右侧的JR品川站,左侧有一排著名的酒店。 “啊,要去左边了。”司机说道。的确,前面的出租车开了侧灯。 “跟着他们。” “但这样就要开到酒店里去了。” “没关系。” 爬上大斜坡之后就是酒店的正门玄关,前面的车就停在那里。在它后面一点儿的地方,我让司机停车。 “可能在等男人会合吧。”司机撕着出租车票说道。 “可能是吧。”我随声附和着。 女孩穿过旋转门进入酒店。稍迟一会儿,我跟着进去。司机的推测可能是对的。如果是偷偷和男人见面,从大宅子里跳墙出来就不难理解了。如果这样,追到这个地方的我不就成了小丑了吗?不对不对,无论什么事,知道葛城家的秘密总不是损失。我又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进去之后,左手是前台。长长的柜台,此时没有人。女孩按响了柜台上的铃。不一会儿,里面走出一位穿着灰色制服的酒店经理。 我从钱包里拿出一万元,靠近女孩的背后。 “真是非常抱歉,今天已经没有房间了。”酒店经理对女孩说。 看上去她急于要个房间。 女孩说:“无论什么房间都可以。” 她的声音很倦怠,听上去她的音质可以唱R&B。 “对不起,所有的房间都客满了。”中年酒店经理对小姑娘郑重地低头说道。之后他看到了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想要两千元的零钱,能帮我换一下吗?需要五张就可以。” “这是一万元,请稍等。” 经理走到里面。 女孩看都没看我,目不斜视地向玄关走去。这样一来,肯定就看丢了,我立刻离开了柜台。这时,我身后传来了叫声:“啊,先生!” “谢谢,不用了!” 留下了呆呆的酒店经理,我也快步向玄关走去。 女孩横穿酒店的大堂向散步道走去。我怕她起疑,保持了一段距离跟着她。她似乎没注意到我。 散步道的尽头是酒店的出口。路的那边,是另外一家酒店。我知道她想做什么。 不出所料,她走进了旁边的酒店。这里的前台在一楼。这是一家商务人士喜欢住的酒店,半夜也还有人持续不断地进进出出。我找到一个能看到前台的地方,在那里瞪大眼睛观察她的行动。 她和酒店经理说了些什么,很快转身走了。看她那么不高兴的表情,可以知道刚刚有过怎样的一番对话了。 她走进一间有公用电话的房间——原来如此,我走了过去。 她正在那里拼命地翻电话簿,不用看也知道她在看什么分类。 “这个时间你这种打扮,我想你找哪里的酒店都不行。” 她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用吃惊的表情看着我。 “没有预约的年轻女孩,说要一个人住酒店,酒店肯定会有戒心。酒店不想因为这样没有赚头的客人,卷入麻烦。” 她大概觉得被一个不怀好意的坏男人靠近,立刻合上电话簿,想要走。 “正在找今晚住的地方吧?葛城小姐。” 她猛地停下了脚步,好像机器人一样,发出格格格的声音慢慢转过头看着我。 “你是谁?” 我从口袋里拿出名片。她对照着铅印的字和我的脸。 “赛博计划……” “广告、制作、中介,什么都做。换句话说,是面向企业的便利店。葛城先生的公司是我们最大的客户。这就是我的自我介绍,我想知道你的芳名。” “没这义务。”她用指尖一弹,名片飘向地板。“这么说来,我却有应尽的义务,”我捡起名片,“不能放跑潜入我大客户家的小偷。” 她睁大那双凤眼——虽说她很好胜,但这样更漂亮了。那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还是说……你不是潜入,而是偷偷跑出来的?无论哪个,总之——我不能不管。我还是和葛城先生联系一下吧……”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不要!” “那么,你自我介绍,”我对着她微微一笑,“搞清楚状况,我也不会随便说出去的。看情况,说不定会帮你解决今晚住宿的事情。” 女孩很迷惑——不,应该说是正在盘算的表情。她正依照我的性格推测着我的来历、可不可靠,还是要利用我,以得到一些好处? 她伸出右手,“给我刚才的名片。” “请。” 拿了名片之后,她又伸出左手,“驾照。” “驾照?” “证明这张名片是你的。” “噢,的确。” 别看她年纪小,好像高中生,没想到这么认真。我从钱包里拿出驾照。她用公用电话旁的圆珠笔和便笺,记下我的住址。 “很谨慎啊。”我拿回驾照时说。 “我爸爸说要最后关头才能告诉别人名字。” “爸爸?” “葛城胜俊。” “啊……”我点头,“原来如此。但是,日星副社长的千金跳墙逃跑,又是为什么呢?” “和你没关系吧。” “的确是没关系,但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却是事实。之后,如果你有什么意外,就是我的责任了。这是关系到公司生存的问题。” “这我不管。” 看着她要走,我再次拿出手机,“我马上打电话。” 她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回了头。 “不用管我,这就行了。你不听副社长千金的命令?” “真遗憾,对我来说,副社长要比副社长千金重要!”我做出开始拨手机的样子。 “别打!”她想要抢我的手机,我却躲开了。 这时,一个中年的工薪族正好经过,他诧异地看着我们。 “不想在这里引人注目吧,找个地方慢慢说?”我提议道。 她又在思考了——确切地说,应该是又在开始盘算。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进了酒店旁的咖啡店。这是一家要自己拿饮料到座位的自助式咖啡店。在转角桌前,我们并肩坐下。 我对她有两种利用方法。一种是,今晚将她送回葛城家。对葛城胜俊,这是一个占他上风的事情。保护了他的宝贝女儿,无论什么家伙也摆不出大架子吧。 另一个方法,就是听听她说什么。从大宅子里逃走,一定有什么秘密。她的秘密就是葛城家的秘密。这样一来,以后和葛城胜俊对决的时候,这会成为一个重要武器。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喝了一口咖啡后,她开口说话。 “在你家前面,目击了你跳墙。” “为什么在我家前面?” “也没什么理由,因为工作关系正好在那附近,就想去看看有名的葛城家。” “我以为巷子里没人。” “我离你有点儿距离。如果在太近的地方盯着宅子看,会被摄像头拍下来。” “那之后,你就跟着我?为什么?有什么目的?” “就好像警察问话一样,”我苦笑着啜了一口咖啡,“刚才我说了,葛城先生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从这个人家里跳墙出来的人,调查是怎么回事儿理所当然了。” “那为什么没有立刻和我说话呢?” “你会希望我那么做吗?” 我这样一问,她陷入沉默。我又喝了一口咖啡。 “因为看上去可能有什么事,我想观察一下再说。没有特意想要跟到这个地方。” “多管闲事。” “我们的工作要没有这种精神就成不了事。那我要开始提问了,你叫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嘛。” “我只知道是副社长的千金。我想知道名字,总有叫你名字的时候吧。” 她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路,小声嘟囔了一句:“树理。” “什么?” “树理,树木的树、理科的理。” “哦,是树理小姐。葛城树理,不愧是葛城家的,听名字也不像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孩。” “什么意思?” “这可是称赞呢!那么,让葛城树理不得不跳墙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她听了我的问题,轻轻叹了口气,美丽的肩轻轻地耸了一下。 “必须说吗?” “要是不愿意不说也没关系。”我把手伸向装着手机的口袋。 “明白了。不说就要和我爸爸联系,是吧?” “这是所谓大人的义务。你看怎么办?” “让我想想。”树理双手托腮靠在桌上。她有着现今女孩子少有的白,皮肤好似陶器般光滑,一点瑕疵都没有。不仅是因为年轻,也下了工夫保养。 正当我认真地看着她美丽的侧脸时,她突然转向我,吓了我一跳,本能地将身体往后缩了一下。 “能再给我杯咖啡吗?你请客。” “没问题。” 我去送空杯子,又买了我和她的两杯咖啡。我回来的时候,树理正在抽喀斯特特柔女士烟。“这么小就开始抽烟可不太好。” “我也这么想。那你的意思是年纪大抽烟就好?” “我不抽烟。” “为了健康?” “不全是,主要是觉得浪费时间。吸一支烟大概要花三分钟,一天吸一盒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当中就有一小时只是用来吞云吐雾。也有人说一边抽烟一边工作,这是歪理。无论什么工作,都不可能一只手比两只手效率还高。” 树理冲着我的脸吐了一口烟,“用这样的想法生活,快乐吗?” “不是快不快乐,我只是不喜欢做没用的事情而已……你有结论了吗?” 树理把烟头的火小心地在烟灰缸里熄灭,开始喝第二杯咖啡。 “简单地说,我这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对。我讨厌在那个家里生活,所以逃出来。为了不被父母发现,跳墙出来。” “我不相信。” “为什么?” “没什么行李,不像离家出走。”她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小的手袋。 “信不信随你,不要来烦我。”她从香烟盒里抽出第二根烟。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要是被当成泡小女孩就不好了,而我想从她那里听的东西又像山一样多。 “知道了。我姑且相信你离家出走,但不能就这样坐视你逃走。能让我听听理由吗?只要真是情有可原,那今晚的事我就全当做没看到。” 树理又朝我吹了一口烟。 “我离家出走,为什么要得到你的允许?” “这种状况嘛,我目击你离家出走只能说你很不走运。我看,你就招了吧。”我招招手做出要她招供的动作。 她还夹着烟,嘴巴咬着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指甲。她的指甲和牙齿都保养得很好、很漂亮。 手指离开嘴唇的时候,她斜眼看着我。 “你是佐久间先生吧?” “很荣幸你能记得我的名字。”我挖苦地回答。 “我跟你说了之后,你能保证不跟别人说吗?” “我要视内容再决定是否做保证。” “嗯。”她重新面向我,认真地盯着我,“你还挺诚实的嘛,看得出你很正直。” “做那样的保证没意义吧?” 做保证很简单,但她不是因为我做了保证就能说出实情的女孩。 “你不能保证遵守承诺吧?” “这话应该这么说,主要取决于对方说的话对我是否有利。若不是什么对我有利的话,我也不想被人看做多嘴的男人——尤其是对方还是我重要客户的千金小姐。” 树理歪了歪嘴,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她继续抽着烟,我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不停地吐出灰色烟雾。 “我啊,”树理终于开了口,“不是葛城家真正的女儿。” “啊?”我正在凝视她的侧脸,她的话令我极其意外,“是这样啊?” “不是真正的女儿这么说或许不准确……嗯,我是非婚生的女儿,这么说恰当些。” “不管怎么说,这都让我十分吃惊。” “你要是没信用就忘了吧,我也不想多说了。” “好吧,好吧。”我装着安慰她,“你想想看,我吓一跳也不无道理啊。你话说到一半,我不打岔了,你接着说。” 树理轻轻地哼了一下,露出看不上我喜欢听八卦的表情。这种情形下,我也只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目光。 “你知道我爸爸再婚的事情吧?” “我听说过。不过,再婚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吧。” “正是二十年前,我爸爸同之前的夫人协议离婚。他和现在的夫人有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听起来好像不是你?” 没人会把自己的母亲叫做“现在的夫人”吧,但是,她又说“之前的夫人”,那她也不是前妻的孩子。 “我呢,是之前情人的女儿。” 她说得太直接,我这边也很难很快应答。我只能吃惊地半张着嘴。 “也许之前的情人也不准确。可能是之前的之前的情人,也可能是更前的情人。那个人很多情。”她嘴角一笑。她说的“那个人”是她爸爸。 “你的意思是葛城在第一次婚姻中的情人吗?” “嗯,是这样。离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之前的夫人也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即使是了不起的葛城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听到树理的话,我意想不到地暗自欢喜——那个葛城胜俊私生活竟如此失败。 “那么,你是情人的女儿,又怎么会在葛城家住呢?” “理由很简单。我母亲死了,听说是白血病。很漂亮的一个人,真是红颜薄命。”树理说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悲伤的情绪。 “你还能记得你母亲的事情吗?” “只记得一点儿。”她摇了摇头,“也不大记得了,可能已经忘记了。只有看到照片时,才发现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 这需要我冷静的分析。 “你什么时候被葛城家认养的?” “我八岁的时候。不过,我母亲死的时候,我只有三岁,之后,一直由外婆抚养。” 八岁的话,人格已经形成。可以想象被葛城收养时她的心情,我不禁对树理有点儿同情。 “八岁前,葛城为什么不收养你?” “这……估计考虑到新夫人吧,毕竟有了正式的女儿。” “反过来说,为什么那个时候想要收养你呢?” “外婆病倒了,给谁抚养都是一件麻烦事。我爸爸认了我,与其让别人收养搞得风风雨雨,不如把亲生女儿带回家。” 树理在烟灰缸里压灭了香烟的火。 “之后你就一直住在家里?” “只是形式嘛。”“只是形式?” “想想你也能明白。我已经八岁了。何况突然接纳别人的孩子,新夫人和自己的女儿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这种事情爸爸也明白,所以一直把我放在寄宿学校,是在仙台的学校。” “从小学开始?” “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回家,也就是放假的时候。不过,我一点儿都不想回来。想一直待在学校。但学校的规定是,没有特殊情况必须回家。我很讨厌暑假、寒假,还有春假,一直想要是没有假期多好。一般的孩子都是假期来临前很开心,假期结束时不断叹气。我正好相反。等着八月假期结束,等到心焦。” 树理看着窗外的路,一副寂寞与空虚并存的表情。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这样吧。 “那你现在是大学生?” “嗯。大二。” 没有打听是哪里的大学。这是没关系的事情,还是问些有价值的。 “读大学就可以回东京了?” “本想一直留在仙台。即使不是仙台,也想去东京以外的大学。但是,我爸爸说必须要回来。没办法,他一直在照顾我。” “葛城先生让你回来?” “嗯,我也大概能明白爸爸的想法。” “这怎么说?” “也就是说,他开始考虑将来的事情,尽快把我嫁给谁,因此要把我放在他身边吧。” “原来如此。” 虽说是有些奇怪的话,但可以理解。 “所以无法忍耐现在的生活,想要逃走?这样才跳墙出来?” “你能明白了?” “能理解情况。但是,就这么讨厌吗?不能和家人好好相处?” “也说不上不能好好相处,”她又要拿烟,但刚刚那根似乎是最后一支了。她把空烟盒揉了,“又不是灰姑娘,也没有那么明显地讨人厌。但总能感受到看不见的恶意。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外人。无论多少年,也无法融入这个家。那些人也不想接受我。要是没有我,他们是完美的家庭。一加上我,我就变成家庭剧的演员。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像不存在一样,感觉要窒息!” 她看着我问道:“你明白吗?” “好像明白了。”我回答,“你怎么看这件事情呢?对于葛城家的人,似乎也没抱什么好态度吧。比如说新妈妈?” “用心险恶的问题。”她叹了口气说,“想要我爱他们?他们一直无视我的存在。即使带着笑脸,也只是面具。” 形容得真是好,我很佩服她讲得很巧妙。 “那个女孩又怎么样?就是,对你而言的异母姐妹。” “她啊……”树理闭了嘴,头稍稍倾斜,一副正在选择恰当词汇加以表达的表情,“非常讨厌。”
  1. 东京都311号环状八号线的简称。这条路是从东京都大田区羽田机场开始,经过世田谷区、杉并区、练马区、板桥区到达东京都北区的环状大干线。这条路一般被称做“环八线”或“环八大路”。
  2. 五反田位于东京都品川区北部,以日铁(JR)山手线、东急池上线、都营浅草线的五反田站为中心的地区统称。山手线将此地分为东五反田和西五反田。东口有美智子皇后的娘家,现在已经成为公园。西口有开了各种店的TOC大楼。
  3. 第一京滨指国道15号,这是一条从东京都中央区到神奈川县横滨市神奈川区的国道。
  4. 日本著名香烟品牌。
第三章 我和树理在茅场町极地酒店登记入住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这是我的朋友来东京时常住的商务酒店,我独自在前台打了个招呼,办好手续,而树理则在楼梯的阴影里等着。 “我可不是支持你离家出走,因为你信任我,跟我说了很多,我才给你一些特殊照顾。” 进入房间之后,我把房间钥匙放在小桌上。这里有单人床、电视、桌子和冰箱。 “我先办了入住两晚,后天中午退房。”说着我看了一下表,更正道,“已经过了十二点,就应该是明天中午了。” “为什么定了两晚?” “先这么定。好好睡一晚,要是想回家了,随时都可以回去。只是回去的时候,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总之,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不回家,就可以在这里待着?” “今天太晚了,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再说!”我向门口走去,忽然回过头,“你带钱了吗?” 她避开我的目光,睫毛忽闪了一下。 “没带钱还想住酒店啊?” “有信用卡啊。” “噢,是啊,你有副卡。”我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一万元的钞票,“先放在这里,以备万一。” “我不要,哪儿需要……” “那就先放这儿,”我把钞票放在电视机上,用遥控器压着,“那明天见了。希望你能听话点儿。丑话说在前面,那个副卡,若是得到通知,马上就不能用了。身上没有钱,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没等树理回答,我径自走近门,正要拧把手的时候,她突然在我身后说道:“早知道……拿点儿钱出来就好了。” 听到这,我又回过头,“你说什么?” “我是说钱,拿点儿钱出来就好了。不拿钱,拿点儿值钱的东西也好,钻石什么的。这样的话,能暂时解决问题。” “这就是冲动。也许到了明天,你就改主意了。反正看情况,我会和葛城先生联系的。” “我绝不回家!” “算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我对那个家也有一点财产继承权吧?”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有点儿吃惊,耸耸肩看着她。 “应该有吧。但是为了这个,你得继续当那家的女儿才行。” “要是离家出走就不行了吗?” “这个嘛……现在考虑这种问题没意义吧。继承财产是在葛城先生去世之后的事,怎么也要几十年吧。” “我听说有在死前继承财产的方法……” “你说的是生前赠与吧。这也不是没有,不过,这要葛城先生本人来决定。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提要求。不管怎样,你不回家,一切都不可能。”她好像想到自己身无分文,才突然意识到失去的部分有多大。离家出走了还在思考家族财产的问题,这还真是葛城家的作风。 我打开了门,“再见,晚安。” “等一下。” 我将门稍稍打开,回过头来望着她。 “又怎么了?” “能听听我的请求吗?”她微低着头,做出和长辈说话的样子,这是之前我从没见过的表情。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事情。” “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先给我家打电话,然后说你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这样就行了?” “之后,帮我拿一些钱。我以后不打算回家了,要拿到可以保证今后生活的钱。” 我再次关上了门,这样的话要是让外人听到了可麻烦了。我看着树理的脸,认定她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我不禁摊开双手问道: “你是认真的?还是和我开玩笑?” “要是我自己打电话,一定会被叫回家的。” “我打电话不也是一样嘛!有闲心打这种无聊的电话的话,倒不如快把我女儿带回来——之前不是说过,葛城是我们公司最重要的大客户,我让你住酒店已经是背叛行为啦!” “你说我根本不想回家不就行了?” “这种事情行不通吧。搞不好,我会被当成绑匪起诉的。” “那我们就把这当做绑架吧?” “啊?” “打匿名电话,说想要女儿回家的话就准备一千万。” 我弯下腰,极其专注地盯着她的脸,“你是认真的吗?” “反正我不回家,也需要钱。为了这个,可以做点儿什么吧!” “好,那我明白了。”我轻轻举起双手,点了点头。 “你最好去冲个凉,我看你大脑过热了。” 树理还想说什么,我视若无睹地走了。 从酒店到我的公寓只要步行十分钟。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我始终都在回想和树理之间的对话。傍晚时喝了不少酒,这时却一丝醉意也没有,应该和她说的话有关系吧。 真是惊讶,葛城胜俊家里竟有这样复杂的事,虽然我还没想好怎么好好利用这件事情,但知道总不是坏事,也许将来会有用到的时候。几小时前低落的心情,现在全都放晴了。 第二天,一上班就被小塚叫过去。在社长办公室里,小塚正在和杉本智也谈着话。杉本主要负责演唱会等与音乐相关的工作。他小我一岁,却也表现不凡。我想日星汽车工作的后续会由他来负责。 “昨天的事,我正在和杉本说。”看到我之后,小塚开口说道。 杉本可能觉得和我对视有点儿不自然,他把目光落在社长的办公桌上。 “是说接手工作的事情吗?” “不是,没这个必要。反正要重起炉灶,不这样客户也不答应。” 葛城胜俊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跟你的团队说过汽车主题公园的项目搁浅了吗?” “还没,正要说。” “这样啊……”小塚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 “有什么事情吗?” “嗯,昨晚我考虑了很多,从现在开始组建新团队有些困难,有部分替换的可能,全体更换……从实际上来说,是没办法的。” 我已经明白他想说的内容了。 “您的意思是想保留团队,只是换掉团队的领导者,对吧?” “就是这个意思。总之,时间紧迫,日星也接受这样的安排。” 这句话说得真好,我顺势点头同意。 “另外,今天下午,有和日星的见面活动。到时候希望你出席。” “我吗?这又是为什么?”我故作笑容,“对他们来说,我已经没用了。” “不要强词夺理了,对方希望能够认真说明情况,介绍完杉本,你就可以回去了。” 新总管上任的场合需要前任出席吗?迄今为止,我不记得自己曾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我忽然想起树理的脸,同时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反正葛城先生也不会来吧。” “不,应该能见到。” “会吗?”我歪着头看着小塚,“我估计他来不了。”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刚刚确认过,葛城副社长也会出席,对方说得很确定。” “是刚才吗?”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女儿离家出走,还有心思参加这种会见吗?难道说葛城胜俊还完全不知道树理失踪的事情?这不可能吧——要是被人发现她离家出走的话,首先应该通知父亲大人吧? “知道了,我会出席的。我要好好儿拜见一下葛城先生。” “别惹事儿。你就一直保持沉默好了。”小塚的手指在我的胸口像钉子一样戳了一下。 日星汽车的东京总公司在新宿。办理好一堆复杂的手续后,我们被带到了会议室。对方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胖胖的宣传部长,把这次计划重新修订的情况进行了说明。与昨日小塚说的话相比,他的话更温和些,但贬低我想法的部分却一点儿都没改变。 葛城胜俊没有在场。说是会晚些到,应该是不来了吧?也许他现在正在报警,提出找人。 宣传部长的话题开始转向今后开展的项目。理念、需求、IT——这些有点儿经验的广告人羞于谈起的词他统统抛出来了,我觉得很无聊。杉本也被介绍给大家了,我计划着这一环节结束后就回去。 正当我要打哈欠时,有人没有敲门就推开了门。一个身着黑色西装、肩背宽厚的男人走了进来。宣传部长的话被打断了。 男人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圈之后,向上座走去。 他就是葛城胜俊? “怎么啦?为什么不继续说了?”葛城用不屑的表情看着宣传部长。部长惶恐地继续开口讲,但好像自己也忘记讲到哪里了,露出一副狼狈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威吓的压力。 我小声向邻座的小塚询问:“那就是葛城胜俊吧?” 小塚微微地点了点头。 宣传部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步调,又开始了无聊的讲解。我根本听不进去,用眼角观察着那个根本无视我实力的副社长。葛城胜俊好像也不太在意宣传部长的讲解,不知是因为他讲的实在空无一物,还是因为其他的理由——是不是因为女儿失踪了,这点我无从判断。 宣传部长讲完之后,日星汽车公司另一个人站了起来,这时,葛城胜俊举起了手。在众人的注目中,他就那么坐着讲了起来: “我知道这次计划的变更给大家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是,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们不是想要简单地搞个庆典,我们需要革命性的创新,听天由命地赌一把可不行。我们应该做的始终是名为‘商业行为’的游戏,这需要细致的计划和大胆的行动力。既然是游戏,我们必须要赢。因为只是游戏就不重视,那就对不起了。在这个世界上,以命相博的游戏多到数不清,请把这个当做其中一个来对待。我在这个游戏中还是有些自信的,所以我决定重新做游戏计划——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这根本就是把我们当做他游戏的棋子,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就好了。不对,实际上他想说的只有这些吗?虽说是温和平稳的语调,但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被这种魄力震动了。所有人的姿势和几分钟前相比,似乎更僵硬了。 结果直到会议结束,我都一直坐在那里。这段时间,我继续密切地观察着葛城胜俊,根本感觉不到他心不在焉。尽管对于自己的下级和小塚讲的内容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但眼神中始终有那种锐利的光芒——他到底不是泛泛之辈。 我的内心因为屈辱感和斗志纠结着。这是游戏吗?原来如此,若是游戏就好了。他以达人自居,要是把这当成一场游戏就太好了,对此我也很有自信。谁是真正的达人还不清楚呢,怎么可以没分胜负就把别人赶下场呢?葛城胜俊,同我决胜负吧——我心中默念。只是他看起来完全不动声色。 会议结束后,小塚到他身边打招呼。寒暄之后,小塚接着想要向他介绍我。但葛城却根本没有打算认识我的意思,他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转过身对我们说: “多余的事情就算了。介绍局外人也没用。”说完就走了。 我和小塚简直连话都没办法回,只能默默地目送大企业的副社长离席而去。看得出,周围的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小塚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咬紧牙根,承受着这样的屈辱,愤怒之极。 当晚,我在赤坂的意大利餐厅,和一个叫做真纪的女孩一起吃饭。真纪是刚出道的模特儿。说起来,她的模特儿工作屈指可数,她也就是个庆典活动时的临时女郎或迎宾女郎。我知道她为了生计,一个星期也会去俱乐部工作几次。此前,我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她,通常都是她给我打电话,因此也说不上是我迷恋她。我对她来说,应该是个重要的关系客吧。 今晚,我却主动给她打了电话。只是因为我心情不爽,不想回家。吃过饭之后,想着去哪里喝酒,聊天中我再看究竟怎么泡她。虽然发生肉体关系多少有点儿麻烦,但今晚抱着她过夜还是比较实在吧。 鱼端上来的时候,已经喝掉了一瓶白葡萄酒,我又要了一瓶。肉上来的时候,再要红葡萄酒就好了。“喝得很快噢。”真纪笨拙地用叉子把菜放入口中。减肥中的她特意增加咀嚼的次数。看着她这副样子,让人有点儿不能忍受,不过,倒没太多地影响我心情。 “大概是因为高兴,而且我一紧张就觉得口渴吧。”我给她倒酒。 “为什么高兴?” “因为能和你见面,这样突然约你,我以为一定会被拒绝呢。” “哪里哦,你嘴好甜啊。”她一副笑翻天的样子。 “像这样直接说开了,一定不会被当成是认真的。在日本,要取悦女性还真是很难。实际上,我的确有点儿紧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哦?”她歪着头听着。 “一是,我很久没和女性这样吃饭了。还有就是,迄今为止,我都没和你主动联系过,怕打破了惯例。” “这么说还真是如此。今天又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约会方法,之前我也好几次想要约你。可是总是没勇气打电话,不知今晚怎么就有勇气了。” 撒谎很容易嘛—— “工作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真纪看着我。 “没什么。”我举起杯子。我没什么心情跟她说整个事件的内容,她可不是扮演这个角色的人。 享受着美味的佳肴和葡萄酒,我给了真纪几条她感兴趣的信息。在这当中讲几则轶事,点缀几个小玩笑。我早就知道年轻女孩子光听对方讲话不会满足的,之后要给她们当听众。她的话幼稚得根本没什么内容,再加上结构很松散,让人不免想要打瞌睡,辛苦得无聊。我忍着不打哈欠,用一副从未听过那么有趣的话的表情附和着。我在想,她可能觉得自己今晚比较会说话。 男女关系也是游戏吧,若是游戏对手不强也很无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今晚这个对手就太不像样了。我看着真纪快乐的脸,心想我要是邀请另一个女孩就好了。那个OL,首先会对突然而来的邀请充满戒备,为了解除她的戒备我要大费周章。选择吃饭时的话题也不会太简单——跟女人约会,还是用点儿心思、集中精神比较好。 这么说,我对女人们所要的不仅仅是她们的身体,而是高度刺激的游戏感觉,做爱应该是赢了之后的褒奖。 不仅是恋爱,我对所有的事情都这样,把它们看成是一场游戏,能够有玩赢了的快乐。运动自然不必说,学习也如此。成绩的优劣也是游戏的胜负。大学入学考试更是最大的胜负。如果在这场游戏中获得胜利的高分,那么在人生游戏中也能过关斩将。抱着这样的信念,我参加了入学考试,顺利地进入了理想的大学。找工作也是如此,尽我所能,进了想去的公司。我想这都是因为我计划得好。 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在游戏中我几乎没有失败过。不用等到葛城胜俊来说,工作对我来说也是游戏之一,这次的日星汽车活动也是如此。而且,汽车主题公园的策划,我坚信一定会大获成功的,直到现在也如此确信。 他说他对商业游戏有些自信? 要是这样,就和我来比拼胜负吧。到底谁是真正的达人,现在还难分伯仲吧。 但我要怎么做呢?对方根本没给我对抗的机会。很遗憾,我也没有办法让他对我进行挑战。“怎么了?”真纪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因为我在想自己的事,根本没有听她讲什么。 “没什么。可能有点儿喝多了。”我笑着开始吃甜点冰沙。 离开饭店后,我问她是不是想去什么地方再去喝一杯,真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叫了出租车。 “这我就放心了。佐久间先生心情很好。”出租车开动后,真纪开心地说。 “什么意思?” “嗯,这个……”她斟酌着沉默一会儿,然后说,“我很担心你是不是心情很低落。要是心情低落,脾气也会不好……” “你这样说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心情低落、脾气差?” 我这么一说,她立刻翻翻白眼看着我说: “今天白天,我和淳子通过电话。上野淳子,你认识吧?” “当然知道啊。” 上野淳子是我的同事,也是因为她,我和真纪才相识。她们好像是高中同学。 “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是啊,聊天的时候提起你,她说你现在也许很blue吧。” “Blue?” “她说你原本负责很重要的工作,突然被换掉了……” “她这么和你说的?” “嗯。” 我叹了一口气。佐久间骏介被从日星汽车的活动中除名,现在全社都知道了,肯定到处都是流言。当中一定有觉得很痛快的人——因为工作被我痛骂、换掉的人着实不少。 “淳子说了,他们不用佐久间真是愚蠢。世上没有人可以像你这样,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完美。” “被她这样说,我觉得很光荣。” 其实,被上野淳子这样说,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反而感到被人同情的屈辱。 “这不是恭维。她说除了犯罪以外,没有人能赢得了你。” “嗯?” 她的话不经意间似乎触动了我内心的某个想法。那种感觉好像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东西,然后总算想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脑海里猛地浮现出一个想法。 “对不起,请停一下。”我对司机说,“我在这里下。” 坐在我旁边的真纪立刻睁大了眼睛,“怎么啦?”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没办。我改天一定郑重向你道歉!” 我从钱包里取出两张一万日元,强塞给她,然后下了车。再次发动的出租车里,真纪呆呆地看着我。 我又叫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的时候,我告诉司机:“去茅场町。” 我在茅场町极地酒店门口下了车,进了正面的玄关,没有经过前台,直奔电梯。 敲了敲房间的门,没人应答。我又敲了一次,还是没有应答。我正暗自猜想难道她没和我说一下就已经退房的时候,门突然开了。门缝中,我看到了树理的脸。 “你呀。” “你一个人吧?” “是啊。” 她点点头,先把门关上,然后开了门链,再把门打开。 进去一看,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介绍最新金曲的节目。看来树理刚刚一直躺在床上看电视,床上放着吃了一半的零食和点心。床头柜上放着烟灰缸和果汁瓶。 “没正经吃饭吗?” “刚去了餐厅。” “吃了什么?” “为什么连这种事情也要问?” “我关心你的身体。要是吃的东西没营养就不好啦!” “哼!”她看着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把最重要的客户的女儿送回家时候,要是发现瘦了,就不会给人什么好印象了吧。” 依然没变,还是那个说话让人讨厌的小姐,令人想要挫挫她的锐气。 我拉过椅子坐下,随手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现在,想要回家了吗?” “我说过不回去了。真啰嗦!”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她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等会儿解释。我只想再确认一件事,你昨晚说,想让我拿钱,拿到你应该继承的那份钱——那个是开玩笑的吧?” “那种事情不能开玩笑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是为了要知道家人多爱我而离家出走的。” “那你是认真的了?”我盯着她。 “认真的。你想让我说多少遍啊!”她很生气地说。 “那就好。” 我坐在椅子上,打开旁边的冰箱,拿了一罐百威啤酒,拉开上面的拉环,飞出的酒沫沾湿了我的手指。 喝了一口,我把罐子放在桌上,又看了树理一眼。她似乎有些不高兴。 是下决心的时候了。听了我的建议,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被拒绝,这个游戏就瞬间结束了。她会跟她父亲说,佐久间骏介是一个脑子多么奇怪的男人。她父亲会告诉小塚,马上把这样的男人辞掉。小塚肯定不会违背葛城胜俊的意思,我就会被公司驱逐。 不过,以我现在的状态,赖在赛博也很悲惨。不如决一胜负。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常玩的电玩。在侵略者游戏不流行之后,有很多新游戏纷纷登场。一有新游戏,我一定会去游戏中心。以彩色的画面为背景,是机器向我挑战。 INSERT COIN(投入硬币)——就是这个时刻!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突然开口说。 “游戏?”树理的目光充满了疑问。 “帮你完成愿望的游戏。你可以从葛城家拿到你应得的钱,同时给我报酬。” “你想要干什么?” “哦?这真是个令我意外的回答。说起来,这还是你提出来的。”我又一次拿起啤酒罐,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看着她,“绑架游戏!” 第四章 一进屋,树理在脱鞋之前吸了吸鼻子。 “有怪味吗?”我问她。 “没有。我以为会有男人的臭味,没想到这么好闻,是薄荷的味道吧?” “是芳香剂的味道吧?我也不喜欢房间里有怪味,即使是自己的味道。” 我的公寓是一室一厅带厨房的。树理在厅里的双人沙发上坐下,环视着室内,“没想到还挺干净的。” “每周清扫一次。” “哦,看不出。” “养成习惯就好了。不要增加太多重要东西,没用的东西统统丢掉。这样打扫起来也不会太麻烦,一般三十分钟就足够了。每周有一万零八十分钟,努力三十分钟,可以让剩下的一万多分钟过得很舒服。反过来说,如果不努力三十分钟,就要过一万分钟不舒服的时光。” 在我说话时,树理明显露出讨厌的神情。 “你想喝点什么?” “来杯咖啡吧?” 她没回答,眼睛盯着酒柜里的酒。 “喝酒吧。” 真是任性的小姑娘。但是,今晚我要顺着她。 “OK。啤酒、苏格兰威士忌、波本威士忌、白兰地、日本酒,”我数着手指说,“要哪个?” 树理跷着脚,双手抱胸,“我想喝唐培里侬香槟,粉色的那种。” 真想揍她,但我只能忍着。 “平时会有两三瓶冷藏着,碰巧昨晚喝完了最后一瓶。还有葡萄酒,能凑合一下吗?” 树理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没办法啊,那就来红的吧。” 望着伸懒腰摆出大人样儿的女孩,我心想算了,一定要让她有好心情。 “遵命。” 别人送的意大利红酒一直放在酒柜的角落里。我用螺旋式的开瓶器拔出了橡木塞。 树理喝着酒,在嘴里细细品味了一阵子。我想她会说年份还不够之类的话吧。 然而,她却露出满足的表情说道:“嗯,好喝。” “这就好。你对葡萄酒很有研究吗?” “不。”她很痛快地否定了,“我喝起来觉得好就是好。记品牌太麻烦了!” “但你知道唐培里侬。” “香槟我就知道这一种。我爸爸总说,只有唐培里侬才称得上是香槟。”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葛城胜俊那张令我厌恶的脸。 “香槟地区生产的发泡型葡萄酒叫做香槟,但不都是唐培里侬吧。” 树理马上摇头。 “香槟酒是依照香槟地区奥维利修道院传下来的秘方制成的,之后传到整个地区。发现这个秘方的是修道院酒窖管理员唐培里侬。这么说来,‘唐培里侬’才是真正的香槟。” “好吧,好吧。”我继续向杯子里倒着便宜的葡萄酒,“长见识了。” 真是不爽——葛城胜俊也是这样一边炫耀着自己的学识,一边喝香槟的吧。 “对了,我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游戏的事情吗?”树理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了。 “当然。我想再次确认,你是不是真想这么做?” “不是的话,我会跟你来这里吗?” “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到底玩不玩绑架游戏?犹豫的话,也请告诉我,我会根据情况,给你时间考虑。” 不过,她不耐烦地摇摇头,“我不是开玩笑而离家出走的。我恨葛城家!我要玩这个游戏!” “这就好。那我们举行游戏开始前的结盟仪式吧。”我倒满了两人的酒杯,并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为了游戏的胜利!” 树理也举起了杯,和我干杯。 我没有想出什么作战计划,一切从此时开始。然而,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兴奋了,终于遇到了有挑战的游戏。 “我必须确认几件事情,”我竖起食指说,“首先,离家出走的事情没有和其他人谈起吧。比如给朋友打电话什么的?” 树理马上摇头,“没必要做这种事吧,要是他们给家里打电话,不就麻烦了?” “那就好。另外,请告诉我从昨天开始到今天的所有活动。对了,你去过餐馆吧?是哪里的餐馆?” “为什么要了解这些?” “我要掌握和你接触过的人,万一有人记住你的模样就麻烦了。” “这种事情没什么了不得的吧。” “听清楚了,犯罪者为什么会被警察抓住?因为他们毫不在意自己的行踪。在什么地方留下过什么样的踪迹,自己都没有察觉,这样就无法了解警方会采取什么行动。” “那你觉得餐馆的服务员会记得我吗?他们每天都和那么多客人打交道。我去的时候,大概有几十个客人在。我们可以打赌,服务员才不会那么仔细地看客人的脸呢!” 树理叹了口气。 “从酒店出来,右转直行有家丹尼斯。在那里吃的海鲜焗饭和沙拉,喝了咖啡。” 我拿过电话机旁边的便笺和圆珠笔,记下丹尼斯、海鲜焗饭、沙拉和咖啡。 “你坐的是吧台座位吗?” “我坐的是窗边的桌子,吸烟区比较空。” “在那里,你没做什么让人留下印象的事情吧?” “我可没想那么做。” “没有一直盯着你看的客人吧?”“为什么要看我啊?” “你是个大美女啊,应该有想要你电话号码的男人吧。”我盯着树理那张标致的脸说道。 她不耐烦地扭过脸去,“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吧,我没注意。在那种场合,应该尽量避免和陌生人接触吧。” 我点了点头,“从餐馆出来之后呢?” “去了便利店,买了点心和果汁。” 就是床上散落的那些东西。 “哪里的便利店?” “餐馆对面那家。” 那家店我很熟。因为那里卖酒,我曾在半夜去买过啤酒。 “只买了点心和果汁,没有和店员说话吧。” “店员感觉是个刚上岗的大叔,他很紧张,尽力不打错小票。” “去过便利店后就直接回酒店了吧?”我继续问,“和酒店的人打过招呼吗?” “这个,”她歪着头说,“回酒店的时候,经过了前台,也许有人看到我了。我可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个我知道,没关系。” 我把目光落在眼前的便笺上,见过树理的可能有餐馆的女服务员、便利店店员和极地酒店的工作人员。但要是我相信她的话,在这当中,似乎谁也没有对她留下特别的印象。 “问题是公开搜索的时候,你的照片会在东京到处发放,现在说的这些人当中,可能会有人想起见过你。” “怎么可能?” “我想,犯罪计划之所以露出破绽,往往就是因为发生了‘怎么可能’的事情,让人不安心啊。” “那要怎么办呢?” “我们不要让你的照片公开。虽然有点儿俗,但要向对方说那样的台词了。” “台词?” “就是绑架电视剧中常听到的台词嘛。我想就是类似‘要是报警,孩子就没命了’之类的,陈腐又可耻的那种话。” “啊……不过,那不是都一定要说的吗?” 我放下便笺,把剩下的红酒倒进杯子里,在沙发上跷起脚。 “无论我们说了什么,你父亲都会转告警方,他一定是这样的人。所以呢,要受害人不能让警方知道的话,根本就没意义。要是发狠的话,应该说让他割爱!” 树理沉默着。她也知道葛城胜俊不是一个会被绑匪的言语要挟的人。 “只是,不用说这样的狠话,我想警察也不至于立刻就把绑架事件公布出来,这么说只是为了慎重起见。与这个相比,另一个必须考虑的事情就是事件结束之后怎么办。你会被平安释放,但之后随意在媒体现身可不好。理由就是刚刚我说的,昨天到今天,可能有谁看到了你。” 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你已经在考虑这件事结束之后的事了?” “当然。要是不想象一下最后的结果,又怎么能制定面面俱到的计划呢?”“那个最后的结果,是我们胜利的意思吗?” “这自然不必说,无论何时,我只会描绘胜利——这是我的个性!”我又开始喝酒,细品红酒的苦涩。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我想去国外。所以,我不想在媒体露面,也不打算接受采访。” “要能这样最好,但完全封锁媒体很难。不过,媒体应该能接受不发照片的要求。” “嗯,就这么办。”很难得树理干脆地点头同意。 “这样我们就解决了离家出走后的目击者问题。”我再次拿起便笺和圆珠笔,“能说说离家出走前的事情吗?这也很重要。” “离家出走前的事情?” “昨晚,我只看到你离家出走。告诉我你此前在哪里、做过什么,尽量把昨天一天的活动都详细说一下。” “这也有什么意义吗?” “你想我会问没意义的话吗?”我又拿着圆珠笔敲了两下便笺纸,“注意听着,要是变成绑架案,警方首先会搞清你何时、怎样被绑架的。因为根据这些线索,很有可能勾画出绑匪像。要是谁都没有机会绑架你,那么警察就会怀疑这是不是假绑架。” 树理没有表情,不过,我想她理解了我所说的内容。 “昨天没见什么人呢。” “别用这么模模糊糊的说法,这毫无用处。” 她生气地瞪着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样吧,我这样问好了,你最后见的人是谁?” “这个吗……”她歪着头思考着,“千春吧……” “千春是谁?” “我爸爸后妻的孩子。” “哦,同父异母的妹妹吧。叫千春?怎么写?” “数字的千加上春夏的春,”她哼了一声,“俗气的名字。” “我倒不觉得。你们什么时候见到的,在家里,是吧?” “吃完晚饭后,八点左右吧。我在浴室,千春进来了……我们也没怎么说话。” “在那之后呢?”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和往常一样,一直一个人看到深夜。” “真的没见过什么人吗?这非常重要,好好想想。” 树理厌烦地摇了摇头。 “吃完饭,就回各自的房间了,晚上大家都几乎不见面。千春经常在外面住,父母应该不知道吧,因为只要在大家吃早饭前回家就行。” 那么大的房子里就住四个人,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那么,晚饭应该是和妈妈,还有千春三个人一起吃的?” 那个时候葛城胜俊应该在和小塚吃饭,一边吃着高级料理,一边命令将佐久间骏介这样无能的男人从项目中除名吧。 “晚饭时就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为什么?” “她们两个人好像都出门了,这是常有的事。对我来说,倒是很轻松呢。” “那你自己做的饭?”“怎么可能?崎太太给做的饭。啊,对了,吃晚饭的时候,崎太太坐在我旁边。” “崎太太?她是谁?” “帮佣。特意从大崎带来的呢。” 原来是葛城家的佣人。 “那她的工作时间呢?” “具体的我不知道,一般她都是下午来。负责打扫、洗衣服、买东西和做晚饭。回去的时间,每天都不一样,一般是在晚饭前回去。但昨天我吃饭的时候,她还在厨房里收拾。” “你吃完之后,她就回去了吧。” “应该是这样。” “吃饭的时候,说了什么?” “还是说了些什么的。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能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说什么话了呢?有没有顺嘴说出想要离家出走的话呢?” “没有可能说那种话吧。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到要离家出走呢。” “也是。”我在记事簿上把千春的名字画了个圈,“昨天,听说你从葛城家离家出走的事情,我在想是不是有什么理由让你如此冲动。现在听下来,好像晚饭后你和千春说的话是问题所在……那时发生什么事了吧?” 树理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她噘起了嘴。 “她说我用了她的面霜。” “面霜?” “保养用的面霜……我只不过用了一点点。” 我点点头,“因为这个吵起来了?” “才不是呢!我不和她吵架。像这种情况,我一般会主动道歉。这是常有的事,我都习惯了。但是昨天,千春有点儿太烦人了,没完没了地抱怨。” “你就脑袋一热,离家出走了?” “回到房间之后,我越来越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太惨了。在这个家里,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怎么跟小学生一样?我这样想着,但没说出口。 我边看着记录边在脑海里整理着头绪。根据她的话,我认为这过程没有矛盾。 “千春常常在外面住,那你呢?像昨天离家,你是不是也总是这样出去玩?” “也不是没有,但没有千春那样频繁。我也有享受青春的权利啊。” “青春啊。” 不知为何,这样的词从三十多岁的男人嘴里说出来会令我感觉自己像个老头儿,但从年轻女孩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却特别新鲜。 “以前你也像昨晚那样翻墙?” “一般多从便门出去,但昨天一定要避开摄像头,所以翻墙。要是从便门出去,摄像机有时候会拍到的。” “晚上跑出去玩也很辛苦嘛。你在外面住过吗?” “也有过几次。”她耸了耸肩,好像回想着当时的情况。 “一直忘了问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有男朋友吗?” “现在还是单身。听说是葛城家的女儿,大家都敬而远之。”“最近的学生胆子都不小呢,应该有追求豪门千金的野心啊。那一起玩的都是女朋友喽?” “嗯,是的。都是大学同学。” “出去玩的时候,都会事先联系吧?” “对啊。不过,也有突然出去的时候。我常去的有几家店,要是去那里,总会有一两个熟人在。” 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说有自己常去的店,这感觉有点儿傲慢。但这也说明,她证明了自己曾经在夜里偷偷跑出去玩。 “那么,”我又看了看她的包,“你带手机了吗?” “没带。太麻烦了。” “麻烦?” “要是他们意识到我不见了,一定会给我打手机,不接听,它就一直响,很麻烦。要是关机带着它的话,也没什么意义。想打电话的时候,就打公用电话好了。” “我喜欢你这种合理的思考方式。”我点了点头,这不是客套,“但是,这其中有个问题,你没带手机就出门,这一定让警方起疑。” “他们会认为不过是忘了带而已吧。” “年轻女孩出去玩的时候,会不带手机吗?这简直跟忘带钱包一样怪,警方一定觉得不自然。这一点怎么解决呢?” “太着急,忘记了。” “为什么着急?和谁约好了吗?” “赶不上末班电车之类的。” 我不屑地笑了。 “你在家门口叫出租车,亏你说得出这种想法……不过,来不及——这种想法倒不错。”我用圆珠笔又敲了敲写满各种信息的便笺纸,“你说有几家常去的店,这当中有十二点左右关门的吗?” 树理轻轻咬着拇指的指甲,想了想,开口说道:“涩谷的‘Doubt’好像是的。” “OK,我们就设定你是去那里了。你和千春因为面霜的事情吵了几句,所以心情很乱,为了平和心情,你去了‘Doubt’。怕这家店关门,匆匆忙忙地忘了带手机。这样一来,你这么说就不会不自然了。” “这样不错。”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接下来是,绑匪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绑架了你?” 这是个大问题。这个地点要是搞得不好,整个计划就没用了。 我开始在脑海中假设自己是绑匪,想要绑架葛城家的女儿,在哪里埋伏,如何避开他人视线带走她。 “只有一个地方有机会。你跑出家之后,到大马路上打车。实施绑架的话,应该是你到达大路前的这条巷子里。这条巷子很暗,这个时间又没有行人——只能是这里了。快得你连大叫的时间都没有,一瞬间就被拉走了。” 我轻轻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田园调布的高级住宅区里,一个人走夜路的树理。绑匪开车从后面靠近她,慢慢地,就要超过她的时候突然停车。打开后门,男人快速下车。 “绑匪最少两个人。”我闭着眼睛继续说,“一个人开车,另一个人坐在后座上等着合适的时机。这个男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用手绢捂住了突然吓呆了的你的嘴。手绢上浸满三氯甲烷……三氯甲烷太过时了,乙醚比较好,吸入麻醉都用乙醚。绑匪有医学知识,因此用惯了。” “什么都可以吧,反正警方不会调查这种东西。” 我睁开眼睛,对她做了个苦脸。 “这可和我塑造的犯罪形象有关。在想明白犯罪行为的同时,还要创造绑匪的个性。” “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树理一副把我当笨蛋的样子。 “假绑架之所以被识破,就是因为绑匪没有事先将真正的绑架计划好好想一遍。结果只是做些让人觉得不过是大话的行动,露出破绽。为此我才要刨根问底地问你离家之前的所有行为。” 我说的话也不知道她明白了多少,树理只是沉默着耸了耸肩。 我继续说下去:“用乙醚将你迷倒,然后绑匪马上开车逃走。目的地是事前计划好的隐蔽住处,那里有充足的食物,还有生活必需品。电话、电脑,也有电视。你被监禁起来,而且是好几天。” “那个隐蔽的地方在哪里?” “这是重要的问题。不能太轻率就确定,必须塑造绑匪的性格,他们会把隐蔽的藏身地方设置在哪里?”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塑造一个酷酷的个性吧。”树理似乎来了兴致。 “没必要就不用。比如绑匪的特征是谨慎细致,做事迅速果断——类似这样的个性。” “喔,是这样啊。” “你想想看,从绑架的手段来看,绑匪是在某种情况下,偶然知道葛城家的女儿要离家出走的,便一直窥探,寻找机会。倘若不够谨慎细心,根本做不了这种事。同时,机会来的时候,也不能错过,这也需要当机立断的能力。” “原来如此。”轻轻点头的树理,用尊敬的眼神看着我,“我问个问题好吗?” “什么?” “我是被监禁在一个隐蔽的房子里?” “还没决定是监禁还是软禁。怎么了?” “嗯,”她舔了舔嘴唇问道,“我在那里被强奸了吗?”
  1. 唐培里侬,拥有“香槟之父”美誉的世界顶级香槟品牌。创建于1669年,开创了香槟世界的传奇。
  2. 法国东北部地区城市名。
第五章 葛城胜俊先生: 令爱在我们手里。你要是想让她平安回家的话,请按我们的要求做。首先准备 亿现金。 不用说您也知道,不能联络包括警方在内的第三方。如不遵守这个约定,交易立刻停止。 另外,现时并未对令爱进行肉体上的一丝伤害,我们会根据你们的态度,考虑是否超越绅士行为的界限。早下判断对我们双方都好。 把椅子扭了一半过来,我面对着树理。 “好了,赎金要多少呢?” 她看过电脑屏幕之后,坐在床上。 “看这文字,肯定要一亿日元以上吧?” 我笑了。 “当然了。也不看看绑架的是谁——世界大公司日星汽车副社长的千金,如果要的金额低于一亿日元,合适吗?” “能给那么多钱吗?情人的孩子。” “你说的这件事,绑匪应该不知道吧?” 我又把椅子转了回去,手指敲键盘。在“ 亿日元”的空格处,敲下了数字“三”。 “三亿日元?为什么?”树理问。 “没什么根据。重点是搅乱他们一下吧……”我伸手去拿啤酒,“我想造成绑匪可能是三个人的效果。三亿日元对葛城家或许不是笔大钱,要是十亿、二十亿,你父亲一时之间也没办法立刻筹到吧。” “三亿日元……两个人分,一人一亿五千万日元呢!” “我只要一成,三千万就行了。需要钱的是你吧?” “你不需要钱吗?” “我是需要钱。但是,这个游戏的目的不仅如此。” 我拿起鼠标,屏幕上出现了彩色的3D画面。上面出现了“汽车公园”的主题。 “这是什么?” “这是我几个月来努力的结果,没想到被无知的人拦腰一砍,这个梦幻世界不能成真了。” 点击鼠标,立体的大门打开,眼前展现了汽车的世界。进入右边,能看到汽车的历史。从蒸汽引擎的车到古典车,都是狂热爱好者垂涎欲滴的极品。 “好像博物馆呢。” “不只是博物馆。博物馆一定写着这样的告示:游客们,请不要触摸展品。然而,在‘汽车公园’,不会写这么土的告示。相反,客人可以试驾所有的车。从用手摇柄当引擎的车到丰田2000GT、F1,什么都可以试驾,而且不用驾驶证。” “这是什么意思?” “各个区域都放着几台模拟装置,使用这个就能体验想要驾驶车的模拟体验——就像在游戏中心驾驶电玩机器。根据车的不同种类,变换不同的风景。比如说,乘坐丰田2000GT,就会感觉行走在古老的昭和时代。” “嗯,很有意思哦。” 树理发出由衷的赞叹,她的父亲要是也这样单纯就好了。 “客人接触到车的历史,依序认识现代的汽车。经过这些区域,就会进入想象中的未来车区域。这里会设置一个特别角落,实际上这才是重点——日星汽车的新车,就放在这个角落。而且,这里设置操作杆,客人可以随时体验驾驶新车的感受。这里的操作很炫的哦,与其他区域设置的玩具不同,这是日星汽车研发部门的实物。客人可以随心所欲,感受新车的性能。在这里,会放映新车的图像和音乐,技术顾问们在一旁负责解说。在离开这个特别角落的时候,每个客人都会手拿新车宣传册,心中盘算着怎样分期付款才最合算。”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注意到树理频频仔细地看着我的脸,我闭上嘴,叹了口气,然后把电脑屏幕切回到勒索信的画面。 “再说一遍,要不是有葛城胜俊这样别扭的人,我刚才讲的那些已经成为现实。日星汽车的新车也会大卖,赛博计划一定会声名鹊起,大家都会觉得挺高兴的。” “总之,你因为计划搁浅而生气,所以才要玩这个绑架游戏?” “这要解释为报复——的确有点儿遗憾。我之前和你说过,这是一场游戏。我向你的父亲发起一场决一胜负的游戏,让大家看看谁是真正的游戏达人!” “但我爸爸不会知道这是游戏啊,这不公平吧。” “没这回事儿。只要葛城胜俊不让警方介入这件事,他一定竭尽全力应对。他当然不知道对手是我,但他一定会参加游戏——这才开始真正的交手。” 我又读了一遍勒索信。 最后,“现时并未对令爱进行肉体上的一丝伤害……”这部分,在用词上,我斟酌了很久。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树理问过自己是否被绑匪强奸。 年轻貌美且很有魅力的女孩被软禁起来,绑匪压抑不住欲望也是自然的。我的设定是两个男绑匪。为了打消人质逃走的念头,其中一个男人,或者两人都强奸了树理。这样假设可能更加合理些。 然而,对于绑匪强奸树理的这部分,我怎么都提不起兴致。当然,实际上是不会发生这样事情的,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爱好。但如果这样设定,就要让她撒谎。事情结束之后——当然是指游戏成功结束之后,警方会问她很多问题:绑匪有没有对你下手?有没有遭遇到暴行?一定会被这样问的。她要怎样回答这些问题才好?实际上,遭遇过暴行的人质,要有怎样的反应?这才是难点。如果说不清,光让警方看到脸上有楚楚可怜的表情,警方或许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现实问题是,树理有那样高超的演技吗?我觉得我不能期待,我可不想试探警察的眼力。 绑匪没有强奸行为——我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为什么他们没这么做呢?自制力这个理由缺乏说服力,我好不容易想出的理由或许可以叫做“苦肉计”。 绑匪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人是恋人或者夫妇。绑架树理的时候,开车的是女的。根据这个假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男人背着女人动树理的事情发生。 使用“现时并未对令爱进行肉体上的一丝伤害”这样的句子,暗示了强奸的可能性,实际上不是绑匪真正的意思。事情结束后,从树理嘴里听说有一个女绑匪,刑警们才会恍然大悟。“下一个问题是,怎样送勒索信呢?”我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你知道你父亲的Email地址吗?” “不知道。”树理很干脆地摇摇头。 “那手机号码呢?” 对此,她也摊开双手,表示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去涩谷那儿问问,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知道父亲的电子邮箱和手机号码吗?问十个人,要是有一个人能回答出来,我都给你下跪。” “又没有要你下跪的意思。” 我想了想,她说的没错。一般都是将别人的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自己能记住的越来越少了。我也如此,没有什么事儿要打给父亲吧。 葛城胜俊的电子邮箱和手机号码,也不是问不到。问问公司的相关工作人员就能知道,可是这样无疑会暴露自己。 “不能打电话吗?”树理问,“绑架题材的电视剧里,绑匪都是打电话的。” “打电话会带来很大的风险。不仅会被侦查,绑匪的声音、语言的特征、背景音……这些对警方破案来说,都是很宝贵的线索。一开始就做错事,完美绑架绝对是痴人说梦。” “但是,第一个电话呢?我想还没有惊动警方吧,我家的电话是没有录音功能的。” “你离家出走已经二十四小时了,应该已经报警了。警方会怀疑一切可能性。一般人家可能就这样置之不理,但葛城胜俊的女儿却不同,总要做些什么,多少会考虑到这可能是绑架。一定派了几个搜查员在等着绑匪的电话。” “真的会到这种地步吗?”树理歪着头问道。 “也许不会,但也许会。我不是乐观主义者,我不愿打这一半对一半的赌。” 我盯着电脑屏幕,最好用电子邮件送勒索信,但好像没办法如愿。 “你家有传真吧?” “我家有,我爸爸的书房里有。用传真送吗?” “这是最省事的方式。但是,回信怎么办?有什么好方法?” 我只是随口问问,并不认为她会有什么答案,树理却一脸严肃地思考起来。 “一开始要是用电子邮件送勒索信的话,你打算用什么邮箱地址?该不会用平时使用的电子邮箱吧?” “这是当然。发勒索信,没人会蠢到把自己的姓名和住址认真地写上去。虽然可以让对方的邮件中显示发信人使用了化名,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准备用新邮箱。” “不会显示身份的邮箱地址吗?” “是的。可以考虑的有两个,一个是免费邮箱地址。” 比如Hotmail之类的免费邮箱,不用写明身份、地址也能得到邮箱。不管警方怎么查,都不可能从这个邮箱地址中找到真实的身份。 “另一个呢?” “用你的邮箱啊。”我指着树理。 “我的?” “你也应该有电子邮箱吧?”“我记得用户名,但忘了密码。” “那就重新申请一个。你说你有信用卡,有卡的话,可以马上申请一个。” “嗯……”不知为什么,树理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有一点我要更正。” “什么?” “我有卡是在撒谎,我只有一些零花钱。” “这样啊。为什么要撒谎呢?” “不想让你觉得有机可乘。要是让你知道我没钱,就让你看到了我的弱点。” 树理一点儿也不害臊地看着我,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 “那么只有一个选择,就是用免费邮箱。” “可以申请一个账号吧?” “要不然怎么办呢?” “要是这样的话,可以在勒索信上写电子信箱,然后用传真叫他回到这个电子信箱。” “这也是一种手段。” 我觉得要重新审视这个小姑娘了,脑筋非常灵活。 “这样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但没有意思。我不想和对方用邮件。虽然申请了邮箱,但只使用一次。发新邮件的时候,再准备新邮箱。这样一来,就算对方发邮件过来,我也读不到。” “很谨慎呢。” “当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我拿起电视机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宽荧幕里正在播放篮球比赛。我不断换着频道,某个体育节目的中间,播了日星汽车的广告,这是一款叫做CPT的跑车广告。走红的女明星用极其惬意的表情在草原上畅然前行。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广告,也许葛城胜俊没有看过。 面对着电脑,我开始上网。使用搜索引擎,查阅日星汽车CPT的相关网站。果然,爱好者们自发地做了很多主页。访问其中一个,看看内容。标题是“CPT车主俱乐部”。首先,屏幕上出现的是红色的CPT,不是专业摄影的照片,应该是这个主页作者的爱车。“这里为喜欢CPT的人提供信息交流和休息的场所。欢迎来玩。”有“新到情报”、“保养”、“我的CPT”、“留言板”等栏目——真是一个谁都能发表信息的好时代。我点击了“留言板”,不一会儿,出现了以下的内容: 享受的人(刷牙兔) 大家好,以前我也说过,我家的CPT到了。光是想象开着它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我每天都睡不着觉。第一次驾驶之后,我会马上来汇报的。希望不要有什么事故(哈哈)。 异音(华丽公主) 我已经驾驶CPT两年了。最近,注意到温度计开始上升。是不是过热?这让我冒冷汗。有没有相同经历的人? re:异音(奔跑的东兵卫) 华丽公主,我的车也有同样症状。好像是CPT的车型,多少对冷却器位置处理得有些不合适,但不是过热。如果担心的话,就去检查一下吧(不知这是不是建议)。 自从小市民有了互联网玩具之后,没变的是用幼稚笨拙的文字到处流传。但话说回来,这些人如果在别的场合发表粗暴的留言也很麻烦。记下URL,我又打开刚才的勒索信画面。看了一会儿之后,继续写了下去。 要想进行交易,访问以下URL,在留言板上用树理的名字写明意图。我方确认之后,会和你联系。 网站名:CPT车主俱乐部 URL:www… “这怎么样?”我回头看了看树理。 她看了几遍之后,点点头。 “不错啊,这样的话,谁也不会感觉奇怪,而且还能确认对方的想法。” “以前的绑匪常常用登报的方式,在三大报纸朝刊的寻人栏中打广告,写着‘太郎,问题解决了,快回家!’什么的,但这样必须要等到第二天。在这一点上,使用互联网上的留言板,可以马上确认内容,这对受害者也很经济——真是个便捷的时代!” 我打开打印机的电源,打算打印。 “等一下。”树理拍了一下我的肩。 “怎么啦?” “我对勒索信的内容有一个要求。” “哪里不满意?” “我对这个‘令爱’不满,好好写清楚我的名字,写‘树理小姐’。” 我又读了一遍内容,然后摇头。 “不行。如果用‘树理小姐’,信就结不了尾了。‘令爱’不好吗?” “但我不是他的爱女。”说完,她默默地垂下了头。 “我说过几次了,绑匪并不知道你的身世,绑匪认为你是葛城家的心肝宝贝。我不觉得令爱这样的词不自然。要是写了树理小姐,倒是感觉很奇怪。” “总之,我不喜欢。” 我叹了口气。 “那大小姐如何?这样可以了吗?” 但她还是不肯点头。 “我是树理,葛城树理。不是他的爱女,也不是大小姐。” “真是麻烦……”我开始觉得头疼,“那我就写葛城树理,不用敬称。这样行了吗?这可是最大的让步了。” 树理慢慢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好了。” 我耸了耸肩,敲着键盘改了文字——真是不明白小女孩的心思。 重新读了一遍勒索信,确认没有错别字或者漏字之后,我将它打印出来。看了看之后,我把它递给了树理。 “用传真传这个吗?不使用电脑的传真模式吗?” “为了以防万一。根据文档类型,可以推断出使用了什么样的电脑。依我的经验,这样的文档,传真的过程很快。一旦有什么意外,可以立刻挂断。” 为了缩短传真的发送时间,我仔细地把勒索信的空白处剪了下来,然后把勒索信用剪刀剪成了八等分。 “这是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你就看着吧。” 我拿出透明胶,把剪好的纸片不分方向顺序,胡乱地粘在一起。之后,把这张粘好的纸放在电脑旁的传真机上。 “从这里发传真?”树理发出惊讶的声音,“不会被查到?” “不想被查到,才这样做的。如果葛城家有警方在待命,也不能立刻明白这送的是什么。完成拼图,发现是勒索信的时候,我已经挂线了。”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树理的脸。 “这部电话可以不显示电话号码,只要一开始不按186,就不会向对方显示电话号码。好了,我希望你来拨号,这份传真由你来发。” “为什么要我来发?” “希望你明白我们是共犯关系。你说过要参加我的计划,但真要下手,还是会困惑。发了勒索信之后,说不定你又改变心意了。” 说着,我指了指传真。 树理轻轻咬着嘴唇,瞪着我。我坐在椅子上,也看着她。在开始做危险事情的时候,保证自己有后路,是我一贯的做法。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发传真之前,我想做件事。” “冲个凉,让头脑冷静下来吗?” “我想回家看看。” “啊?”我露出失望的表情,“难道你突然恋家了吗?要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我把放在传真机上的勒索信拿了出来,想要撕了扔掉。 “等一下,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想回家,我只是想从外面看一下。” “要是你还在犹豫,这样玩游戏不会赢的。” “不是这样,你怎么不明白?”树理生气地挥动着双手,“我没有逃离这场游戏的意思,我是想要对那个家复仇的。我想确认的是,我爸爸在不在家。要是我爸爸不在家,发这样的传真也没意义。刚才说过,传真机在我爸爸的房间里,谁也不能随便用的。” “嗯。”我把勒索信放回到传真机上,“但你爸爸也不是一直不回家,只要回家,就能看到传真。” “但是这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讨厌这样。不知道我爸爸看到勒索信没有,心里不踏实,睡不着。” 我把食指伸到耳朵里挠了挠,我理解了树理要说的意思。 “从外面看一下,就能知道葛城回来了没有?” “看一下车库就知道了,回来的话,车就应该在。” “的确。”我不得不点头,“传真和电话是共用的线路吗?” “传真是专用线路,传真号码与电话号码都不一样。” “有传真的时候,电话也会响吗?” 树理摇摇头,“应该不响的。” “假如葛城回家了,看到勒索信,也是第二天一早了。已经这个时候了,应该睡了吧。” “我还想确认一件事。我已经离家出走一天多了,我想看看那家人是不是还像往常一样生活。” “如果家里灯火通明,大家都很担心,你会不会感动得中止这个计划?” 我用了讥讽的语调。 “我相信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存在的。在发勒索信之前,看看家里的样子,对计划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觉得会有怎样的事发生呢?” “可以看出有没有警方的人吧。” 我哼了一声,不由冷笑。 “在这种状况下,你认为警察会把警车停在你家门前吗?” “要是有刑警的话,家里至少会灯火通明的吧……” “这……”也可以说是有一定道理吧。我接着说,“但是很危险。要是有可疑的车停在旁边,警方一定会注意到的。而且你家一定有监视器,要是被拍下来就完了!” “我们只是从我家前面过一下,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 我低声念叨着,双手交叉,再次看了看她的脸。 “我要是说不行呢?” “那……”她耸了耸肩,“没办法,你有你的做事方法。但我不发传真。” “来这招!” 我站起来,靠近窗边。稍稍拉开窗帘,低头看着夜晚的街道。 要继续,还是放弃?要是树理还在犹豫,这个游戏就该中止了吗?但是,我能看到玻璃窗上反射出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不像是害怕的样子。这个女孩决心重新开始人生的架势,才激励了我开始这个游戏。 我回头看着她,说道:“需要乔装改扮一下。” “乔装改扮?” “不得不小心一点儿,万一他们注意到车里的你,就麻烦了!” 她好像理解了我说的意思,微笑着点点头。 大约四十分钟后,我和树理坐在出租车里。因为担心被摄像头拍到,留下证据,我没有开自己的车。 在出租车里,两个人讲着不让人起疑的话——以足球和电视剧的话题为主。不能给司机留下可疑男女的印象。幸运的是,司机对我们两个没有兴趣。树理穿着帽衫,外面罩了一件牛仔短上衣。两件都是宽松的衣服,但还有很多更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我穿的是皮革上衣。对司机来说,我们两个只是半夜出来疯玩的情侣。 出租车进入了田园调布的高级住宅区。我替树理为司机指路,越接近葛城家,我手心里越冒汗。 不一会儿,出租车的右前方就能看到那栋大宅子了。但是,这个时候也没理由让车子减速。 “就这样直走。” 告诉司机之后,树理用帽衫的帽子盖住了头,还合上牛仔短上衣的前襟,把脸埋在里面。 车子没有减速,驶过了葛城家。我们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眼睛上,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观察着宅子的情况。 经过之后,我们对视了一下。树理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也是。那座宅子里的灯已经全都熄了。 之后,我们随便找了个地方下了车,走了一会儿,又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回到公寓之后,我们又站在传真机旁。 “你家的灯已经全熄了,”我说,“车呢?” “我爸爸的车在,如果没看错的话。” “就是说葛城胜俊已经回家了,在家睡觉。这样看来,现在还没有警方介入。”我看着传真机,“发勒索信就是现在!”“明早不行吗?” “天亮了,情况就变了,你又会有新的不安。要发就现在!错过这个机会,游戏就结束了。” 树理盯着勒索信默默思考着。我看着墙上的钟,我只打算给她十分钟。过了十分钟,我就放弃。 沉默了五分钟之后,她抬起了头,“明白了,我发。” “之后就不能回头了。” “你也别半途而废噢。” “再干一杯如何?为了结盟。” 树理摇摇头,站在传真机前。确认了勒索信已放置好,在待发送状态之后,她的手指伸向了号码键……
  1. 日本三大报纸是指《日本经济新闻》、《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每天分别出版朝刊和夕刊(相当于国内的早报和晚报)。
第六章 半梦半醒地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沙发上起来了。像往常一样做柔软体操、俯卧撑、仰卧起坐。做完之后,我正在毯子上躺着,调整气息,突然,树理的脸出现在我上方。 “早。” “早。还没有睡?” “我饿了。” “等一下,我现在去做早饭。”我起身走进了厨房。 早餐的菜单是吐司、水煮蛋和蔬菜汁。煮咖啡有点儿麻烦。 咬着吐司,我开了电脑,检查电子邮件。新邮件只有两封,两封都是无关紧要的内容。由于“汽车公园”项目的失败,我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地位。但我不会认输,一定会再回来。 感到背后有人,我回头一看,树理正在看电脑屏幕。 “怎么了?”我问道。 “爸爸已经看到那个了吗?”她犹豫着问。 “要确认一下吗?” “嗯。” 我双击了电脑上浏览器的图标,链接CPT车主俱乐部的主页,去看留言板。 和昨晚我看的时候相比,上面多了两条内容,但都不是葛城胜俊的回复。 “还没回复。”说着我关了浏览器。 “他还没看到吧?” “应该不是,特意在自家的书房里设置传真,就是预想到会有紧急事情。早上起来,首先会去看有没有传真。现在一定是看着勒索信,想着应该怎么办吧。” 我看着表。刚过早上八点。 离开电脑,把剩下的吐司、煎蛋和蔬菜汁一并吞下。 “现在开始推测你父亲会做些什么。首先,他会和警方联系。作为那样地位的人,肯定有关系好的警察朋友吧。警视厅的绑架专案的人员应该在一小时后到你家。在这期间,你父亲应该给公司打电话,说今日因为有私事不去公司,没有极紧急的事情,不要给家里打电话。然后,打电话告诉帮佣,今天不用来了。夫人和另一个女儿,今天会被要求禁止外出。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那和银行的联系呢?” “你是说赎金吗?这还太早,要和警方商量之后吧。这可是世界大公司的葛城胜俊,三亿元的赎金怎么都能解决,他早就心里有数了。看在他的面子上,银行无论多少,都会给他。” 我去洗澡间快速地冲了个凉,边刮着胡子边想着以后的事情。反正葛城胜俊会在那个主页先回复,应该是同意交易之类的内容。但这件事情我想不会就这样结束的,他要先提出条件,确认女儿的安全之类的。对此我该怎么回应? 刷了牙之后回到房间,树理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新闻节目。 “要去公司吗?”“这么说,我看起来是个上班族喽。” “那这段时间,我干什么好呢?” “我虽然想说随你怎么样都可以,但要太随意也会有麻烦。首先,不要离开这个房间,这是大原则。另外,门铃响了不要管。不能打电话、也不能接电话。如能遵守这些,在这里想干什么都可以。” “肚子会饿哦。” “有速冻的炒饭,食品柜里有真空食品和罐头。不好意思,今天请就这样将就一下吧。你也可以喝葡萄酒或啤酒,但不能过量。要是喝醉了,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就麻烦了。” “去便利店也不行吗?” “请想想我们要做什么,这可不是简单地玩捉迷藏!”说起这个,我举起我的食指,“修正,不是我们要做什么,而是我们正在做什么。游戏已经开始了,无法后退!” 她用我熟悉的锐利目光回视我。看到她的这副表情,我放心了。 离开公寓之后,我像往常一样去搭地铁。看到玻璃上反射的自己,我觉得很满意。怎么看都是一个要去上班的男人的脸,看不出是一个计划绑架、勒索别人的人。穿着阿玛尼的套装上班的绑匪,这个世界上有吗? 我觉得犯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特别是要钱的犯罪,和工作一样。不过,上班工作是想办法钻公司的漏洞,而犯罪则必须挖空心思钻警方的漏洞。至于勒索,和交易并无区别。想到这个,真是比和一个顽固客户交手简单快乐得多了。 虽然跟树理说已经不能回头了,但我心里并不这么想。要是一想到危险,她肯定想立刻撤退。让树理封口不是难事,对她来说,是希望隐藏假绑架的。万一被识破了,也不觉得恐惧。她只要说是被骗才搭上这个绑架游戏的就行了。她会说这是我提出的想法,但也没有证据。整件事情最重要的一点是,葛城胜俊会害怕把这样的真相公之于众。 当然,我现在也没有后退的意思。迄今为止,我从未在挑战中失败过。就算这个游戏,我也一定会轻松过关。 公司里只有大量无聊的杂事儿等着我。用人气少女歌手主演的电影和同名的电游打包促销,我不认为这样的工作需要一个大男人来做这么无聊的策划。在会议期间,我想了想拿到赎金的方式,这个有趣多了。 回到座位之后,我又上了网。看了那个主页,葛城胜俊还没有回复。 大概还在和警方商量吧。我对自己没有设定回复期限有点儿后悔,这样一来,对方就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如何应付了。 “看什么呢?”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在明白这是谁之前,我刷地关闭了屏幕上的窗口,回头一看,杉本正站在我身后。这之前,他难道已经在看到我在看什么了吗? “你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网站吗?”他又问。 “没什么,不过是打发时间。”要是让他知道是什么网站就麻烦了。 “我正想收集偶像电影的资料。” “啊,以栗原优美为游戏角色的电影案子吧。” “是啊。” “这很辛苦啊。” 杉本脸上的表情令我有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他应该还在想着,我们两人的立场完全转换了。 看来,他并没看到我在看什么内容。“今天不是和日星有会面吗?”我问他。 “嗯,原本有的,但刚刚突然接到紧急取消的电话。” “日星取消了?” “是。好像是葛城先生今天有事。” “葛城先生?” “我觉得副社长不出席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这次策划案没有他也无法顺利进行。”说到这,他似乎觉得在我面前讲了多余的话,说了声“Bye”,杉本转身走了。 我用食指敲着桌子。接到绑匪的勒索信,就连葛城胜俊也会感到狼狈吧。现在应该在家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吧。 中午,我离开公司,在附近的咖啡店吃了午餐。之后,喝着咖啡,继续思索着拿赎金的手段。 三亿日元,数目相当可观。如果是现金,用包来装的话,一个大包也很难装下。就算能装下,运送起来也很费事。 绑匪之所以被抓,往往是因为没有深谋远虑地想到拿赎金的方法。另一方面,对警方来说,这个瞬间是抓住绑匪的绝佳时机。他们应该设想了很多状况,布下天罗地网。 喝完咖啡,我回到了办公室。公司内的气氛不知怎么,一下子变了。特别是一部分工作人员,动作慌慌张张的。我拉住身旁的后辈问怎么了。 “哎呀,这可是件大事呢。日星汽车的副社长来了!” “葛城先生吗?到这里来?为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刚才突然来了电话,因此负责新车活动的同事们都很紧张。” “哦……” 我也有点儿慌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虽说是情人的孩子,但是,自己的女儿被绑架了,他难道还有心思出来工作吗?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情,葛城胜俊还没有看到勒索信。认为这个出身不好的女儿随便住在外面罢了。 勒索信到他那里了吗?还是到了之后,他还没有看?如果是后者就没有问题,要是前者可就头疼了,我必须查出没有送到的原因。 我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给自己的公寓打电话。我想向树理确认葛城家的传真是不是有问题。电话铃响了三次之后我才想起来,我跟树理说过不让她接电话。 没有办法,我只好又一次开机,上网,链接CPT车主俱乐部,看留言板。 就在一瞬间,我差点儿“啊”的一声叫出来,我看到了以下内容: 购买意愿(Julie) 大家好,我叫Julie。这次有人问我要不要买CPT,我想买。但是,这需要大量的钱,需要一定的时间。我想听听详细的合约内容。 Julie这个网名我认为不是偶然一致。内容也明确表示要进行交易,这应该没错。也就是说,这是来自葛城胜俊的信息。 我正发呆,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是小塚。 “社长……” “抱歉,打断你的工作,”他说,“能来一下吗?葛城先生过来了,他想要你也一起出席。” 我噘着嘴说:“这个时候叫我干什么?我已经是没用的人了,或者说是一个过去时的人。” 小塚神情倦怠地摇了摇手。 “别说话这么酸。实际上,葛城先生说了件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情?这又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听说他想看看游戏。” “游戏?” “我们公司策划的游戏,挑出十个代表性的作品,听说想听听内容和开发理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会不会从中找到一些新车活动的灵感?” “他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事情?” “我也这么想。但是,他说要看看,我们也没理由不给他看。” “那……叫我干什么?” “挑出来的游戏有一个是你负责策划的,希望能听到相应的说明。” “这么回事儿啊。” 算了算了,我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这真是让人搞不懂的葛城胜俊。在网上留言板回复,应该是看过勒索信了。这世上真有女儿被绑架还能和平时一样工作的父亲?莫非他不知道勒索是不是真的,照着指示回答,权当恶作剧?还是说因为这点事情就惊慌失措,觉得太滑稽了? 不——不能这么想。树理不见了是事实,依然没有得到本人的电话,想到被绑架了是当然的。 说不定这是警方的指示。警方代表这样对葛城胜俊说:葛城先生,请您沉着。绑匪现在应该没有对树理小姐出手,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人质。要是你表现出狼狈,被媒体发现了会很麻烦。所以,葛城先生,请您像平时一样,像平时一样去公司工作。有什么情况我们给您打电话。家里有夫人在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绑匪不会用电话的——应该是这种情况吧。 我在意的是他来听我们公司策划的游戏说明。为什么呢?是注意到绑匪是公司的人了吗?但这不可能啊。 我在公司接待室东想西想的时候,几下敲门声后,门开了。我们的接待小姐推门走了进来,她身后就是葛城胜俊。 葛城胜俊坐在单人沙发上跷着脚,听着赛博计划公司员工的说明。在他面前放着液晶屏的电脑,那里显示出各个游戏的说明和市场目标。这些当然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东西,而是用了开发提案时的资料进行陈述。电脑旁是连着游戏机的小电视机,实际展现着已经商品化的游戏。游戏机的控制器也放在葛城胜俊面前,他却压根儿没有伸手的意思。 我一边等着一边窥探他的表情。他对每个游戏似乎都没什么兴趣,问的问题都很尖锐:为什么开发这个游戏?你认为卖点在哪里?是否对自己的感觉存疑?——很多这样的问题。在这当中,有无法顺利回答、语无伦次的人。看着他这副盛气凌人的架势,看不出葛城胜俊已经意识到自己女儿被绑架了。 终于到我了,我介绍的是“青春面具”为名的游戏。 这可以说是款人生游戏。游戏者从某个游戏人物诞生开始就参与,但什么样的父母是由电脑决定的。游戏者最初选择的是,从父亲、母亲那里得到怎样的遗传基因,决定生男的还是生女的。出生后,幼儿园、小学、中学一路升学,这个时候,学什么、和什么样的朋友玩都必须选择。考虑到将来只选择好好学习的是最简单的想法,会落入陷阱。这个游戏最大的卖点是,所选择的角色面貌,会因为人生经验而在人物的脸上表现出细微的变化。 “这其中是涉及面相学的,”我向葛城胜俊细致说明,“面相能够体现个人的生长环境、人生经历。比如某些特定职业的人的脸,用计算机读取之后平均化,就能描绘出只有这个职业的人才具有的脸。政治家的脸、银行职员的脸、三陪小姐的脸,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但这些面相并不决定命运,而是经历不同决定面相不同。这个游戏的有趣之处在于,积累了不同的人生经验之后,将决定最后有怎样的面相。” “问题是这不是面相吧?”葛城胜俊开口说道,“根据你的说法,面相不过是结果。这不是说,人是为了得到一张脸才活着的吗?” “您说的是,因此刚才做了解释。这是有趣的一点,人不是为了得到一张脸才活着——的确如此。但是,人生中,容貌也是很重要的。在各种各种的人生分叉点,容貌影响着人的命运,比如入职面试或者相亲。想成为演员的女孩当中,十几岁就开始接受整容手术的也不少。在这个游戏中,由于经历不同的人生经验而形成的面相,也必须接受几个阶段的挑战。不与人打交道,一味学习的人,脸上会表现出异常神情,这样的人容易让人第一印象不好,在面试或相亲的时候很不利。要对自己的脸负责——这也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说法。” “如果选择错误,得不到期望面相的玩家,最后就只能得到挫折吗?” “真实的人生不也如此吗?不过,这是游戏。我们设置了秘密武器——这就是面具。玩家在这个时候,可以用准备好的面具给主人公戴上。这个面具是拷贝当时面相的,但玩家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变形。冷淡的表情,多少能变形到让人看得舒服。但这个面具的使用次数是有限的,也不能一直戴着。最后,玩家必须为了改变主人公的面相而努力。这个游戏的终极目标是抓住幸福。为了得到幸福,需要什么样的面具,玩家也要持续摸索。” 可能我说的话有点儿长,不知道葛城胜俊有没有认真地听,我有些不安。原本现在的他,可能就不是认真听别人说话的状态。 “我不知道会不会好卖,”葛城胜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很深刻的想法。经验形成面相,面相决定人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很真实。” “您过奖了。” “但是,关键场面戴面具会怎么样呢?这对在人际关系上还很生涩的年轻人来说,可能是很方便的选项。是无论谁,都会有受挫的时候,可以说,很有必要。” “但这是游戏。” “就算是游戏,能够承认有力所不及的时候也很重要。”葛城胜俊边说边靠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抬头看着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对自己的脸负责吗?” 我一时语塞,我不明白他问我这个问题的真正意图。 “我想负责的。” “这么说,现在是为了得到幸福的面具,还是你真实的面容?” “这个……您觉得呢?”我不由露出应酬的脸。 葛城胜俊看着我的表情,把目光移向了小塚。 “谢谢,请下一位。”
  1. 在日文发音中,Julie和树理同音。
第七章 回到公寓的时候,树理正在厨房忙着。从味道来判断,我知道她在做什么菜。 “有做奶油浓汤的材料吗?”我站在厨房门口问。 树理穿着我的衬衫和毛衣,还用T恤代替围裙缠在腰上。她就这身打扮煮着锅里的东西。 “我翻了冰箱。蔬菜快烂了,不过还可以吃。” 我突然想起那本来是打算做焗饭买的。 “你没有见人,也没有接电话吧?” “没有啊。为了怕邻居知道这里有人在,电视声音开得很小。走路的时候也很注意不发出声音。电话白天响过,我也没有接。” 那通电话应该是我打的,看来树理的警觉性没有降低。 她注意着炉灶火力的大小。那只煮着奶油浓汤的锅,迄今为止只用过两次。 “还真不知道你做饭很拿手。” “没有啦,因为无聊才做的。你饿了吗?” “我已经吃过了,给你买了这个。”我将一个纸袋递给她。 “里面是什么?” “盒饭。” 她看着纸袋,眼睛睁得大大的。 “‘安万’的盒饭!好棒哦!这里的厨师长,常常上电视的。那我就吃这个了!” “奶油浓汤怎么办?” “这个怎么都行。”树理回到锅前关掉了火。 我回到卧室换了衣服之后,回到客厅,她已经吃起了盒饭,每一口都细细品味。 我喝着易拉罐啤酒,坐在沙发里,看着树理说道:“我今天见到你父亲了。” 她停下筷子,“在哪里?” “来我们公司了。女儿被绑架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想可能是按照警方的指示,要故作镇定,最好一直都在自己的公司里。” “我的事情他才不管呢。” 她又继续吃。 “先不管他真正的想法,不过,他应该知道这是件麻烦事。有回复说明他已经看到勒索信了。” “真的吗?他已经在网上回复了?” 我打开电脑,上网,打开了那个网站。 “哦,留言增加了。” 在白天看到的内容之外,又有了新内容。 我想确认品质(Julie) 我是刚加入的新人Julie。计划从别人手中购买CPT,但还是想看一下货。确认车是否有伤,还想听听引擎的声音。付钱的时候,应该看过货才行吧。大家觉得呢?树理吃着吃着又停了下来,走过来看屏幕。 我对她的侧脸说:“这个,你怎么想?树理小姐?” “这个意思是……” “确认你的安全,然后才能进行交易——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你怎么打算?”树理看着我。 “这个嘛……怎么办呢?”我在沙发里伸直双腿,继续喝着啤酒。 敌方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有两个理由:一是想确认人质的安全,另一个是希望绑匪露出马脚。敌方——也就是说警方,最希望的是绑匪打电话,然后让树理讲电话,在探查的同时,还能掌握一些情报。现在,葛城家的电话应该已经装好录音装置了,刑警正戴着耳机等着吧。 这是以绑架为题材的小说和电影里必然出现的场景。一旦受害人说希望确认人质安全,绑匪就绞尽脑汁思考对策,怎样才能不被警方侦查。这也可以说成是警方和绑匪最初的短兵相接。有些绑匪还会大胆地用电视直播的方式来展示人质的情况。 想想看,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绑匪没必要满足受害人的要求,绑匪只要提出要求就行了。因交易中止而遭受损失的应该是被害人,因此这次我要无视这样的要求。人质的安全,付钱的话就能确认,一定会完璧归赵——我想就这么回复好了。在留言板上留言的“Julie”也有邮箱地址,我考虑了一下写邮件的可能性。 “不能打电话吧?”树理问道。 “会没命的。” “我想也是。” “你想打电话吗?” 她摇摇头,“才没呢。” “现在,不管多蠢的绑匪都不会想打电话的。但是,一旦做了这样的傻事,应该挺有趣的。” “有趣的意思是?” “这是游戏,无趣就不玩了。但是,简单地打电话也没用。” 打电话是为了得到好处。我所想要的好处是搅乱搜查,那要怎么做呢? 我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树理轻声说:“那个……” “什么事?” “说到电话才想起来,我可能犯了个错。” 树理很少用如此客气软弱的语气。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大事不妙。我觉得自己看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昨天你问过我,离家之后和谁打过电话?” “是的。难道你和谁说过?”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没说过,但打过电话。” “这怎么回事儿?” “我有个叫做小雪的朋友。我想过要不要去她家,所以打过电话。别用那种表情看我,那个时候,我也没想过会这样……” “好了好了,你接着说。”我开始觉得头疼。唉,小女孩总这样。 “但是留言了,我刚刚才想起来。小雪这个月去美国,电话没人接,我在答录机里留了言。” “你不会在留言里说了什么吧?” 面对我的问题,树理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开始觉得头痛。“你到底留了什么话在里头了?” “我是树理,忘记你去美国还打电话。” “然后呢?” “就这些,然后就挂断了。” 我又坐回了沙发。眉头紧蹙,尽情伸了个懒腰。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这事儿?” “我也没说什么,所以忘得干干净净。” “你知不知道,留言电话会详细记录日期时间的。当小雪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因为时间问题,一定会知道绑架事件的。说不定她会详细调查,因为朋友被绑架了。如果听到留言又会怎样?被绑架之后,还能这么悠闲地打电话?这一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我想没关系吧。她不是那么细致的女孩,不会注意到时间上的矛盾。” 她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开始摇头了。 “我要把这个游戏进行得完美,你明白吗?你认为没关系,用这样含糊的词,你觉得还能继续吗?” “那你说怎么办好!”树理火了。 我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揉着眼眶,轻吐一口气。 “我决定了,中止计划,游戏就到此为止。” “怎么这样……” “没办法。万一小雪注意到时间上的矛盾,跟谁谈到这点怎么办?也许有热心的人会和警方说明这一点。警方会认为这是假绑架而盘问你的,要是这样就完了!” “我绝不会说的。死都不会说!”树理断然说道。为了表示这个决心,说完之后,她紧闭嘴唇。 “警察的调查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我虽不太清楚,但可不是你这种小女孩能应付的。” 被叫做小女孩让她很不爽,树理绷着脸。但我现在可没有心情哄她高兴。喝干啤酒之后,我捏扁了空罐。 既然计划中止,树理就该早点儿回家,但这样让她回去也不行。已经发了勒索信,警方一定开始活动了。我必须编个故事说明我被树理教唆,跟着玩假绑架游戏。问题是怎么说服树理。 “嗯,我有个提议。” “你说之前,先听我的。” “要是中止的想法,我不听。” 我看着天花板,好像外国电影明星一样举起双手。 “我想去消除它。”她完全无视我的所为。 “消除,什么东西?” “留言电话的留言。要是把它消除了就没事了吧?” “怎么消除?那可是别人的电话啊。” “去美国之前,她说过我可以随便用她的房间,也告诉了我钥匙藏在哪里。” “小雪的家在哪里?” “横须贺。” “横须贺?有点儿远啊。” “开车只要一个多小时,快去快回不就好了?”“说得简单。主人不在的家里进了可疑男女,管理员或邻居看见了,都会觉得奇怪的。” “这另当别论,你别进房间就好,那里是女性公寓。你可以看着横须贺港口的船等我。” “当我是傻瓜啊!”我不屑地一笑。突然,我想起以前去过的横须贺街道。 我忽然灵光一闪。 第八章 住在东京,我几乎不用自己的车,见女孩的时候也很少开,因为吃饭的时候,我要忍着不喝酒,我也不觉得堵车的兜风有什么乐趣。我的座驾是丰田MR-S,把车篷折起来,就是敞篷车,这才是这车的酷劲儿所在。 悄悄往返横须贺,乘出租车是不行的。我让树理坐在副驾驶座,开出了公寓的停车场。车篷自然是盖着的。离开东京,空气也变得干净起来了,但今晚可不打算敞篷。 “你喜欢这种车?”刚开不久,树理扭头问我。 “什么意思?” “两个人乘的跑车。” “不行吗?” “不是不行。” “觉得没有三个人乘车的必要。我没兴趣和男人兜风,一起坐车,一个女的就行了。” “行李放在哪里?” “你座位后面有能放下爱马仕凯利包那么大的地方。” “但也有行李很多的时候吧?” “这个车是为了出去玩而买的,可不想用来当货车!” 关于这个话题,树理再也没说什么。她好像耸了一下肩,但我没看清。 “可以听CD吗?” “请随便。” 对于播放的音乐,她的反应不出我的所料。 “这是什么?没听过。” “爵士钢琴手编曲演奏巴赫的音乐。” “哦……”她明显不满的样子,但没有关掉音响。 MR-S是没有离合器的。我握着闪着银色光的拉杆,换挡加速。 按照树理说的,从箱崎上了东京都高速公路,一个小时后,下高速转到横滨横须贺道。从横须贺交叉口出来,继续走本町山中道。几分钟后,就到了汐入站前。 “把车停到那边的餐厅停车场吧。” 按照树理的指示,我把MR-S开进了停车场。 “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去。” “离这里近吗?” “可能要走一会儿。但这么醒目的车,停在公寓附近很危险吧。” 她说得没错。我告诉她我的电话号码,告诉她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并目送她离开。她走过宽宽的国道,消失在小巷里。 我在餐厅里喝着难喝的咖啡,想着以后的事情。树理在朋友的电话上留言是个败笔。但要是能顺利地把它消除掉,继续进行计划还是没问题。 最大的难题是拿赎金的方法。三亿元,体积和重量都超乎一般。运送得有车,但车很容易被追踪,我对带着钞票捆逃走这样的原始方法没有兴趣。三亿元能换成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拿到手之后再换成现金呢?比如准备三亿日元价值的钻石,这样携带起来也方便。换现金时怕引起怀疑,可以换成每个一百万元以下的。这样算来,一百万元的钻石需要三百个—— 我摇了摇头。一两个还可以换钱,三百个实在太难了。一家店卖两个,还要一百五十家店。这些店家的联系都很密切,一个卖来路不明钻石的奇怪男子,这样的传言会迅速传遍整个业界。到第五家店,警方就已经埋伏在那里了。 使用银行的转账功能?当然,需要一个假户头,这个不难。在网上,以此为业者成群结队。但是,问题是怎样取出这些钱来。不使用银行柜台,使用ATM等,但一天当中有取钱限制,取三亿元的话,要使用数个户头,花几天的时间。警方自然会和银行合作,检查指定户头的动向。用使用了十几次的银行卡取钱的时候,警方可能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另外,在摄像头中留下证据也很麻烦。 想到这里,收银台附近的电话突然响了,穿着制服的年轻服务生接听了电话。 服务生不知为何露出很惊讶的表情,拿着无线话筒就跑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急急忙忙地消失在收银台后面。 过了一会儿,一个店长模样的胖男人和刚才的服务生一起出来,又跑了出去。再回来时,两个人都明显带着一脸的困惑。 两个人低声商量了些什么之后,分别走向客人的桌子,同每个客人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年轻的服务生向我的座位走来。 “打扰一下。”他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什么?” “今天您开车了吗?” “是啊。” “什么样的车呢?” “是MR-S。” “M……R……” 他好像听不懂的样子。 “深红色的跑车,带车篷的。” 服务生的脸色一变,“是……品川的车牌吗?” “是的。”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本能地站了起来,“怎么了?” “您的车……被喷漆了。” 我还没听完服务生的话就匆匆跑了出去。 冲到外面看到自己的车,我就呆住了。一个车头大灯被喷上了红色。我瞠目结舌,“哪来的混蛋……” 我一动不动地俯身看着好像充血的眼球一样的车灯,服务生不知拿了什么跑了过来,“这个,先拿着这个吧……” 是挥发油和毛巾。我没心思道谢,就拿了过来,用毛巾沾了挥发油开始擦车灯。刚刚喷上的吧,玻璃部分很快就轻松地擦干净了。但是车漆部分,我不想咔哧咔哧地用力擦。幸运的是车体部分被喷得很少。 “嗯,这个嘛……”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好像是店长的胖男人站到了我的身后,“本店不负责在这个停车场遇到的麻烦……” “明白。我也没有想要赔偿的意思。”我把毛巾和挥发油递给服务生,“非常感谢。” “要报警吗?”服务生问。“不必了,我不想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嘴上这么说,心中暗想要是报警就麻烦了,“好了,你们也回店里吧。”我看了看周围,喷漆的人应该不在附近。 “这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胖男人继续解释。我没应声。 回到店里,没了慢慢喝咖啡的心情,我付账走了,在车里等着树理。看着油漆的痕迹,心情乱糟糟。 过了十分钟左右,树理回来了。她正要进店里,我按了下喇叭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跟坐上车的她说了被喷涂的事情,她一脸惊讶,还特意下车去看了看车的情况。 “很严重啊。这是暴走族干的好事儿吧。”她再次坐回副驾驶座,冲我说道。 “现在,这个族不做这种蠢事儿了吧。估计是附近中学生的恶作剧。” “也可能吧。” “我说,你那边怎么样?顺利吗?” “完全没问题,”树理做了个OK的手势,“藏钥匙的地方没有变,进去很简单。我很顺利地消除了录音电话上的录音。” “被人看到了吗?” “我会犯那样的错误吗?” “这个可怎么说呢。你差点儿忘记了留言电话的事情,我觉得这可是重大错误。” “我不是想起来了嘛!这不是好好地善后了嘛!” “没错,还特意来了一趟横须贺。”我没好气地发动了车。 驶出停车场之后,我没有顺着回家的路走,而是开往反方向的道路。 “去哪儿?” “别说话,包在我身上。” 我以前来过横须贺,正在按照那时候的记忆开车。即使只走过一次的道路,我也能记得八成,这一向是我引以为傲的一件事。 离开了车多的国道,驶上一条进山的小路,这里的住家很少。渐渐靠近森林,不一会儿,斜前方能看到有淡绿色灯光照耀的建筑物,还有停车场的标志。我开始减速。 “你这是要干什么?”树理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闭嘴。” “凭什么叫我闭嘴?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不去管树理,我把车停在路边,拉下刹车闸,熄了火。 “嗯,走吧。” “去哪儿?” “很明显嘛,去那个漂亮的建筑啊。” 树理连安全带都没有摘下的意思,还是保持着向前的姿势一动不动,表情也很僵。我不由低笑。 “这不是很怪吗?到目前为止,你不一直都在我的房间和我在一起吗?这个你都不在乎,为什么这么抗拒和我一起去宾馆呢?” “但是这里……” “那是为了那种目的的地方,所以……嗯?” 树理没有回答,我又笑了出来。“你别误会。因为有件重要的事情,我们需要一个房间。” “什么事?” “当然,这是游戏的一环。难道只是为了消除录音电话上的内容,才特意来这里一趟吗?” 树理的脸上出现了放心和理解的表情,但还是有些惊讶地动了动下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车停到停车场?” “这个酒店的停车场有摄像头,连车牌号都会记录下来。考虑到我们要做的事情,我还是不能留下车的记录。” “嗯,”她暧昧地点着头看着我,“你知道得可真多哦。” “以前,我给这家酒店做过咨询。” 两个人并肩而行,留意着摄像头进了酒店。我们的房间,内装是单一色调的素雅设计。我先进去,开了窗。感觉已经进了山,没想到在这里却依然可以很近地看见海,还能听到响亮的汽笛声。 “在这里打算做什么?” “你马上就会明白了。首先,你先在这个漂亮的沙发里坐下来等着吧。” 但是,树理没有坐沙发,而是坐在了铺有床罩的床上,颇有兴致地环视室内。这是因为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在和以前去过的某个房间比较,我不得而知。 我坐在沙发上,拿出自己的记事簿,然后用圆珠笔开始写东西。 “写什么呢?” “你等一下。” 她在床上弹了一下,像是确认床的触感,又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换了几个台之后,出现了成人录像的画面。上面是裸体的年轻女人张开大腿,男人在干什么的情景。当然,都用了马赛克,看不见关键部位。 树理急急忙忙地关了电视,看到这个,我尽量忍住不笑。 “没想到你这么天真啊。” “觉得无聊才关掉的。你要是想看就说话,我可以再打开啊。” “不用了,谢谢。我现在正在做重要的事情。” “哦,”树理跷起脚又放了下去,“男人就是变态。看那种东西,有什么可看的呢?” “女人也有喜欢看的呢。” “也没有到男人喜欢的程度吧。尤其是那些大叔最白痴,已经没什么零用钱了,为了这个一出手就是几万,简直是脑袋进水了!被女孩子玩弄了还不知道吗?” “玩弄,你还用了这么难的词?”我停下笔,抬头说道,“你真的这么想吗?大叔们很愚蠢,被小姑娘利用?” “不是吗?” “在这世上,有比钱还有价值的东西,我认为是人心和时间。金钱不能改变人心,失去的时间也不能用钱买回。这两样东西如果能用钱买到,哪怕只有一点,我都会不惜成本。”我撕下记事簿的一页,递给她,“来,你就照着这样说,继续作战。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时间比金钱宝贵。” “这是什么?” “看看就明白了。”读完内容的树理,慢慢抬起头,表情僵硬起来。 “现在开始打电话了吗?要我打?” “是的。对方希望确认你是否安全,要是能听到本人的电话,他们应该满足了。” “为什么特意在这种场所打?” “有两个理由。一是考虑到我们要反侦测,另一个就是那个汽笛声。不知道对方安装了什么样的录音装置,如果录下那个声音就很幸运了。警方会分析那是什么声音,明白是汽笛之后,就一定会推测绑匪藏身地是海的附近。也许能从汽笛的种类,推断出是横须贺的军港。” “总之,就是为了搅乱侦查喽。” “就是这个意思。” 我拿起床边的电话机,按下几个号码键,不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手机屏,挂断了电话。 “你在干什么?” “确认是否显示电话号码。没关系,你就这样打吧。”我把电话机推到树理那边。 她双手抱胸盯着电话机,舔着嘴唇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 “不一定是我爸爸接电话啊。” “我认为会是你爸爸接电话,如果不是,让他们马上叫葛城先生听电话。但是,只等十秒钟,你跟对方说明这一点。如果超过十秒钟就挂电话。” “我想爸爸一定问我很多呢。” “是啊,但没有讲多余话的时间。就说不能回答问题,你只要念这里写的话就可以了。” “明白了,”她慢慢地闭上眼,然后又睁开了眼睛,“我试试。” 我用手指着电话机。 树理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之后,把手伸向了话筒。 她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号码。此时此刻,我的心跳也开始加快起来。到底有没有漏洞?我不禁再次确认起来。 树理的耳朵和话筒之间传来电话铃声。响了三声之后,电话接通了。谁的声音?是不是葛城胜俊还不知道。 “啊?爸爸?是我啊,我是树理。”她看着我写的字条说道。 对方很激动地滔滔不绝起来,连我都听得到。树理露出困惑的表情,吸了口气。 “对不起,没有慢慢聊的时间。你知道吧,我不是一个人……这样的问题我不能回答。总之,你先听我说,没时间了。” 我盯着手表的指针,已经过了十五秒。 “我很安全的。请放心,他们说只要拿到钱就让我回家……啊,对不起。已经到时间了。” 我把手指放在通话键上,正在想两秒钟内切断电话的一瞬,远处突然传来汽笛声。之后,我立刻切断了电话。 “干得好!”我握起拳头挥了挥,激动地站了起来。关上窗之后,我回过头看着树理,“运气在我们这边,汽笛响的时间刚刚好。” 树理的样子有点儿奇怪,她似乎感觉到寒意,缩起背来。 “怎么了?”我坐在她旁边,发觉她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我正想问她是不是还好的时候,她忽然抱住了我。 “到底做了……无法回头了……”她把脸埋在我的胸膛轻声说着。 “怕了吧?” 树理没有回答,只是这样一动不动。我能感受到她身体阵阵细微的颤抖。 “当然了,”我说,“我们做的不是一般的事情,一般的人也做不了,因此得到的成果也不小。” 树理轻轻点头,抬头看着我,眼睛湿湿的。 没想到,从未预期过的感情突然在我体内膨胀,也可以说是冲动。迄今为止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准确地说,是没敢意识且努力无视的某些东西——在我心中摇荡。 我不由自主地用力地抱着树理,她似乎吓了一跳,不安地看着我。 我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这当中有不少是考虑如何做才对我更有利。如果两个人的关系进一步加深,会推动计划更好地进行吧。 我放松了我的臂弯,树理离开了我的怀抱。我想做的不是这样的事情,我现在所做的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游戏。 “总之,先离开这里。我想应该不会被反侦查到,但此地不宜久留。” 树理沉默着点点头。 回到车上,我发动了引擎,正打算出发,树理突然说:“等一下。” 我踩了刹车。 “我有个愿望。” “什么?” “这附近有个我想去的地方……” “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是我喜欢的地方……以前,死去的母亲曾带我来过的地方。我想平静一下……拜托了。” 看到树理双手合十拜托我,我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女孩会有这样的心思。 “远吗?” “不远。” “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没关系的。开车去不算远。” “嗯。”我松开刹车,车子开始慢慢启动,“你认识路吗?” “嗯,大概吧。” 我叹了口气,“那你来指路吧。” “明白。先回到原路。” “OK.”我踩了加速器转向。 按照树理的指示,我们继续走国道。不一会儿,驶上了沿海的公路。左边是海,右边是连绵不绝的小山丘。过了一会儿,树理说右转。转了方向盘之后,路的坡度变得陡了。 “这么爬坡,这个方向没错吧?” “没错。”树理用自信的口吻回答。 这段路上住家越来越少,周围的遮挡物也渐渐变少,好像就要看到地平线了。似乎爬完坡了,道路越来越平坦。 “就在这附近停车吧。” 我踩下了刹车,周围黑漆漆的。这应该是个前后都不会来车的地方,不过,我还是靠着道路的一侧停下了车。 “喂,”树理看着我,指了指车顶,“这个,能打开吗?” “在这个地方吗?” “在这个地方才要打开啊。” 我有点迷惑,但还是按了打开车篷的按钮,车篷静静地向后降下。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气味。 “快看,很美啊!”树理抬头望着夜空,兴奋地用食指指着。 “哈哈!”我发出傻傻的声音。好美的夜空,无比广阔、无比漆黑的夜幕里,闪烁着点点星光——相当完美的一幕。盯着如此美丽的夜空,感觉自己都要被吸进去了。 “虽然是句老套的话……” 说到这儿,树理一语中的地说:“拜托,别说好像天文馆。” 我仰着头苦笑着,的确不要使用这种形容为妙。 “我对星座几乎一无所知,有点儿遗憾。” “我只知道猎户座。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她伸展双手深呼吸,“心情真好。感觉好像不是日本。” 我又重新看了看四周,山丘正沉浸在淡淡的夜色之中,向前延展的好像是不知种了什么的耕田。 “海在哪边?”也不是很想知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这边、那边,从这里过去都是海!”树理指着三个方向,“这里是三浦半岛的顶端啊。” 我点了点头。这是我一路开过来的感觉,她说的没错。 “那么,你的心情平静了吗?” “嗯,谢谢。”我看见树理在微笑,眼睛眨了两下,“我想问个问题,可以吗?” “这次又是什么?” “刚才你想要抱我吧?” 我一时间停住了呼吸,避开她的目光,慢慢地说:“抱过来的是你吧?” “不是这个意思……”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右手放在方向盘上,动了一下手指。 “为什么停了?因为在哪里待久了不安全?如果是这样,那要是有时间,你就会做了?” 我听到她好像耳语一样不停地问着我那些我想都没想到的问题。 “那我要问问你,”我把脸转向她,嘴角浮出笑意,“你为什么要抱我?给家里打电话感觉害怕了吗?我对你来说只是同伙吧。” 树理低下头,又抬起眼来看着我。 “我想要相信你。因为现在,我能依赖的只有你了。” 她眼睛里透露出的真诚迷惑了我。刚刚在情人旅馆里滋生的念头,又在我内心扩散开来。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我说。 她微张双唇,一副想要发问的样子。这个表情是她从未表现过的幼稚。 “恐怖分子和人质长时间在一起,两者之间产生了连带感情,变成无论哪一方都不愿事情早点儿结束。这种心理被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就是人质情结,在007的电影里提到过。”“我不是人质,你也不是恐怖分子啊。” “一样的,同样是在异常情况下被隔离的状况。虽然是假绑架,但从期待人质与赎金顺利交换这一点来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和恐怖分子与人质的关系是一样的。” 树理点点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什么?” “人质与恐怖分子之间产生的连带感,原本就是不必要的,可以说是不自然的。这和我们的情况不同。” 我舔了一下嘴唇,然后轻轻点着头说:“连带感是必要的。” “是吧?所以我要确认,我与你的连带感。” 树理的眼神让我无法逃脱。 我捧过她的脸,以唇相对。在吻她之前,我确认她是闭上了眼睛的…… 这就是顺势而为。唇吻继而舌吻,她没有抵抗我摸着她的胸,这样下来,我又把手伸入她的内裤。 我想换个地方,可是没有机会说。我担心我说了之后,她就没兴致了。我贪恋着她的嘴唇,这也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症状吧。跟家里打电话和父亲说话,在树理的心中发生了某种破坏作用,因此她被不安侵袭着,也因此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很重要——这是一种惴惴不安。 那我又是怎么回事儿?爱这个女孩吗?怎么会?我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我对她的关心并不是出于爱,也完全没有在一起的理由。只是因为对方是年轻的女孩,才会有自然的性冲动。我明知道这样很愚蠢,是不该有的态度,到最后都不应该表现出来的…… 但是,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也不是不欢迎。对我来说,也和她一样想要安心。要完成这场大游戏,我们之间需要绝对的信任。男女之间想要确立信任,或许肉体上的联系是不可缺的。极端地说,也可能是错觉。是一时兴起、是爱情假象——“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原本如此。 树理拿出不知从哪里搞到的安全套时,我多少还是有点儿吃惊。可能是从刚才的情人旅馆带出来的,她这么做说明她期待着这种事情:为了加深连带感而有肉体关系,对她来说也许是个标准流程。 在狭小的车里我们合二为一,互相刺激着对方的黏膜。在我看来,树理对于性爱很在行,很了解怎么获得快感的方法。 完事之后,树理说要丢垃圾而下了车,但没有立刻回来,我穿上裤子开了车门。 她在不远处伫立着。 我在她背后叫她:“干什么呢?” “啊,没什么。看看风景。” 她看着远处,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海。 看着远处,突然看到一个东西,我不禁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为什么笑?” “看到了吗?那里有地藏菩萨像。” 她回头去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呢,我都没注意。” “你之前还说,这里不像日本。” “是啊,”树理的目光柔和起来。然后,她拉着我的手说,“觉得有点儿冷了,回去吧。”“好。”我点点头,又一次吻了她。
  1. 位于神奈川县的东南部,是东京湾和相模湾的分界线,距离东京、横滨、川崎等大都市很近,海边度假胜地。
第九章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一夜之间往返横须贺,让树理打电话,再加上在车里做爱。身体虽然疲惫,却不可思议地没有困意,还好明天是周六。以“汽车公园”计划为中心的时候,一个休息日也没有。现在,就算我去上班,也没有什么事做。 打开电脑,去看CPT网站。不出所料,留言板上又有了新内容。 质量确认完毕(Julie) 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新人Julie。 感谢马尼克给的宝贵建议。 已经确认了质量,怎么看CPT的质量都没有问题。 接下来该是签约了。但是,钱还没准备好,有点儿困难。明天银行休息,可能还需要些时间。之后,我还不知道怎么付钱呢。 马尼克?我不知道写这个名字的意思,看上去像是给Julie提供建议的人。Julie怎么能在深夜里确认质量?估计无论是谁看到都会有想法。 “光是想象葛城胜俊用什么表情在留言板上留言,就觉得有点儿奇怪。”说完之后,我才想到,写这段话的可能是刑警。 “这个意思是确认我平安后,同意进行交易吧?”树理从我的背后看着屏幕说道。 “嗯……不知到底是怎样呢。” “哎,不是已经……” “他说需要一些时间准备钱,这还是在争取时间。让我们告诉他付钱的方法,对方肯定希望在我方会有什么动作,由此可以抓住我们的破绽。” “让我们告诉他付钱的方式,当然要等他准备好钱之后再说喽。” “嗯,可以这样想,”我离开电脑,走到客厅,坐在沙发里。树理也跟了过来。 我思前想后,对方正在打什么算盘。肯定不是仅仅空等我方出现。 “喂,”树理坐在我旁边,“钱要怎么拿呢?想到什么好方法了吗?” “这个……嗯……”我含含糊糊地回答。其实,我还没想好,但是,要是我告诉她实情,她会是什么表情呢?不能就此失去了她对我的信任。 实际上,我正在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虽然大家都说绑架很难成功,但在我看来并非如此,只是没有报道成功的例子而已。为了让警察有面子,一定隐藏了成功的例子,而大量被报道的则是绑匪被捕的例子。那些绑匪多是没经验且做事拙劣的。这个世界上应该有聪明的绑匪。被害者因为宝贝孩子被送回,而不再追究。如果这样的事情被媒体曝光,只会招来绑匪的怨恨且于事无补。 “不能告诉我吗?拿钱的方法?” “稍后一步一步地告诉你吧。” “是怕告诉我之后会刺激我吗?你担心我会害怕?我没有那么脆弱。” “不是这样。”我苦笑着。瞬间想到——刺激?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我点着头站起来,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回到沙发,在树理面前放了一罐。“为什么,笑眯眯的。感觉很奇怪。” “我突然想到了有趣的事情。我们来刺激他们一下吧!” “刺激?” “我来告诉他们交钱的方式。” 树理听到我的话,正在拉易拉罐拉环的手停了下来。 “这么做没问题吗?” “你看着吧,我不会一次让他们看清我的虚实。” 我又回到电脑前,开始上网。几个操作之后,我上了提供免费电子邮件的网站。白天的时候,我在这里注册了一个新邮箱。住址、名字什么的,当然都是假的。 我打开了写邮件的窗口,又拿出记事簿,照着记下来的地址填在发件人栏里。这个地址就是留言板上写着“Julie”的那个。 “来吧!”我把手摆在键盘上,深呼吸。 已经确认你方发来的信息。能够顺利告诉你方葛城树理是安全的,我们也很高兴。之后要推进交易顺利进行。如果因为无聊的事情而让交易停止,这对双方都没好处。希望所有的事都能迅速地进行。 首先,是之前说过准备的现金三亿元。请准备一万元的旧钱。将此分为两份,一半放在高尔夫的球具袋,另一半放在其他的包里。 然后是手机。用你平常使用的就行了。 以上准备好了,请用以前的方法通知就可以了。同时,手机号码也要用暗号的方式,因为不能直接写号码,你方用各种方式表示都可以。 希望你们尽快准备好。这关系到葛城树理是否早获自由。 为了慎重,提醒你们,给这个邮箱回信没用。我们只用这个信箱发这封邮件,但不会看回信。这个地址也只使用一次。 我把内容读了三遍,伸了个懒腰,谨慎地发送了邮件。几秒后,屏幕上出现邮件已经顺利发出的提示。我立刻退出登陆。 “高尔夫球袋和其他的包包啊……嗯……原来如此……”在我身后一直盯着屏幕看的树理,发出佩服的声音,“这样的话,即使拿着走路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自然。” “对方也会这么想。” “哦”的一声之后,我看到树理的脸转向一边,我喝了口罐装啤酒。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封邮件?也许不会多久。应该当时就看到,也许现在葛城家正因此而骚动不已呢。 我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去看看CPT车主俱乐部网页,但今晚我要忍耐。现在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办也无济于事,对方反正也在召开作战会议。我索性断了网关了机。电脑风扇一停,房间安静得令人惊讶,只能听到树理的呼吸声。 “今晚的游戏就到这里。辛苦了!” “就快拿赎金了呢,”她喘了一大口气,“是什么方法?还没有告诉我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笑着说,我只告诉她这次的目标就行了,多余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让她知道,“睡吧。” 我让树理睡床,自己睡沙发。她对这样的安排有点儿惊讶,但什么也没问。 说实话,我为和她有了肉体关系而后悔,因为我犯了游戏的禁忌,碰了重要的“商品”,多少有些不安。 一想到这件事情,我就睡不好。迷迷糊糊地,结果还是和平时一个时间起床。在洗手间洗脸之后,和往常一样开了电脑。 检查邮件之后,去看了CPT车主俱乐部的网站。看了留言板之后,我屏住呼吸。 准备好了(Julie) 早上好,我是Julie。终于把钱准备好了!就要拿到心爱的车啦。等你们的联系。 另外,听说现在的车牌号可以自选。 我只希望下面两个: 3***或8*** 最近要开始打高尔夫了,在后备厢里放球袋开车的日子也不远咯。 第十章 我给花园饭店打了电话预约今晚的住宿。电话被转到前台,一个男经理接了电话,问我几个人住时,我回答只有我一个人住。 “是的,为您准备今晚的单人房间。” “尽可能安排面对大路的房间。” “您是说饭店正面的房间吗?” “应该是吧。最好是楼层不太高的房间。” “请您稍等一下。” 二十秒后,饭店经理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的,十五层的房间可以吗?” “十五层?好呀,就要这个吧。” “明白了,请留下您的姓名和电话。” 我随便说了个名字和电话,之后挂了电话。 “你定了哪里的房间?”树理坐在沙发里问。 “花园饭店。离这里很近,非常好的饭店呦。饭店中餐厅的蟹黄鱼翅汤是绝品。法式料理的大厨,好像是日本人里得到勋章最多的一位老先生。” 我的话刚说到一半,树理就开始摇头。 “我问的是为什么要订酒店?不是为了去那里吃饭吧?还是要找个新的藏身之地?” “没必要找个新地方,这个酒店只是今天用。” “是为了拿赎金用的?” 我笑着耸耸肩,“我可不做那样的事呢。” “那你打算做什么?计划要干什么?到底怎么样拿赎金呢?”树理有点儿歇斯底里地问。 “不要这样逼问我吧。”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不是伙伴吗?” “时候到了我自然就告诉你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吗?网上不是已经有爸爸的回复了吗?钱已经准备好了,手机号码也写了。之后就是拿赎金了,不是吗?” 我叹了口气,眨了眨眼说道:“我说了几次了,这是一生一次的游戏,不是那么简单进行的。如果不是一步一步地按照顺序走,我们到不了终点。这次的行动,也只是其中的一个步骤。” “但让对方准备好钱的是你……放在高尔夫球袋里……” “这只是进入下一步必备的,你要是打游戏就懂了。” “我从不打游戏。” “这样啊。那你就安静地看我怎么做。” 她应该还不能理解,不太服气地点点头。 我们把昨晚树理做的奶油浓汤当饭吃了,开始做出门的准备。从橱柜里拿出运动袋,把摄影机、磁带、三脚架和望远镜放了进去,望远镜是以前从一个喜欢观察鸟类的朋友那里拿来的。 “你预定的是一个人的房间,你打算一个人住?” “今天是周六啊。双人房间应该还有空的,但就算有空房间,也不能指定位置和层数。” “这么说,我也一起去吗?” “只要不被酒店注意就行。另外换个装扮,最好自然一点儿。” 树理站在我面前,双手插在腰上向下看着。 “干吗?” “干吗?我要怎么换装?没有衣服、没有化妆工具。我要这样换装的话,只能打扮成一个年轻的流浪汉。” 哈哈哈,我笑了。她说得实在是够好笑的。 “要不你就在家里等着吧。警方也许已经知道你失踪时穿的衣服,也会想到绑匪可能会选择酒店,给酒店发了通告。” “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对你而言,要是我在的话,你做事会方便很多。”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明白地告诉我这次她绝不妥协。而在此之前,我还在心中反复不停地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自己一个人行动。不过,她在的话我会方便行事,的确如此。 我放下运动袋,“真拿你没办法,走吧。” “我可以一起去酒店了?” “先去买东西。” 我想世上一定没有我这样的绑匪,和被绑架的女孩一起在银座的商场买东西。一想到因此可以搅乱警方的侦察,心情完全无法平静。 树理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到处物色衣服,她的样子和其他年轻女孩并无两样。对于和周围成功融为一体的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虽然我很想告诉她好好想一想买东西的目的。 她也不是个傻瓜,没有做让店员记住长相的错事,挑衣服的时候巧妙地移动。说不定给店员留下印象的反倒是我,因为我一直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树理。以陪着女朋友买东西的男人角色来看,无论哪个导演,应该对我的演出都不会喊NG吧。 树理终于从商场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纸袋。 “好像买到东西了,我想可能还要多花点儿时间呢。”我挖苦地说着。 “这么快买东西我还是第一次,不过,在店里留的时间长了会给店员留下印象,所以还是随便挑了些东西。” “这还真是了不起!” “接下来买化妆品。去一楼吧。”树理的声音听上去很欢快。 她挑化妆品的时候,我在喝茶处喝咖啡等着。树理说一个人感觉不安,但我去了也没用。比起涩谷,在银座遇见熟人的概率为零。我相信她说的话。 大约三十分钟后,她回来了。看着她的脸,我不由睁大了眼睛。 “你化妆了啊?” “是啊,顺便嘛。”说着她坐在我对面。服务员走过来,她点了一杯奶茶。 “你不会是让店员帮你化的吧?” “没这个必要吧,我借了镜子自己化的。你放心,那种场合谁也不会注意别人,大家都只关心自己面前镜里的那张脸。” “算了吧,在便利店和餐厅,你被别人看见了脸,我已经很在意了!” “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嘛,不要紧的!”她从包里拿出烟,却发现这里是无烟区,只好不高兴地又放了回去。 奶茶来了,我不经意地看着她喝茶的脸。妆化得不是很浓,上了妆之后,她那细致的肤色更加靓丽。化妆恰如其分地突出了眼睛和鼻子的形状,令她看起来更加轮廓分明。 “干吗盯着我看?还在担心啊?” “没……没什么,”我的眼神迅速闪躲了一下,“还有一个东西要买。” “这次是什么?” “游戏的必需品。” 又坐上了出租车,目标是秋叶原。在车里,我给了树理五张一万元的钞票。 “这是什么?” “买东西的钱,请你去买一下。” “我还不知道要买什么啊。” “到时候就告诉你了,你照做就是。” 树理又要发作,我可不想让出租车司机听见我们的话。 到了昭和大路,我们下了车。周六的电器街相当热闹,这对于不想引起注意的我们来说正好。树理戴了可遮到眼睛部位的帽子。 离开有名电器店密布的大街,我们拐进了一条巷子,那里的人也很多,不过,气氛却不一样。这里的店面,电器爱好者居多。 我很快注意到一个人,留着胡子、皮肤黝黑的伊朗人。 “你去那个男人那里,问他有没有王八机。”我在树理的耳边轻声说道。 “王八机?” “手机,就是用被盗身份注册的手机。” “噢,”她点点头,“我听说过。” “不用问牌子,估计五万元够了,是先付款的。然后,他会叫你跟他走,你就别说话跟着去。我在这里等你。”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要是我被当做警察乔装的探子就麻烦了,让你去买就是为了避嫌。你可能有点儿害怕吧,不过,加油啦!” 树理的眼中顿时有些不安,但很快,她就重重地点点头。 “明白了,我去了。”她走向那个男子。 树理和那个伊朗人说话,我从远处看着。因为对方是个小女孩,伊朗人没有太惊讶。很多女孩都知道这里能买到王八机,我也是从一个在这里买过手机的女人那里听说的。 正如我预想的,他们开始移动,转过路旁的一个拐角。树理在那里没有回头——很不错。 拿着货的同伴应该在车里等着。万一被警方发现,他们就可以快速逃离现场。 十五分钟之后,树理回来了。我也松了口气。 “任务完成!”她边说边递给我一个小纸袋,“还买了礼物。” “礼物?” “电话卡。听说可以用很多次,面值是五十次,归零之后还能恢复原来的次数,继续用。” 我苦笑,“你用过公用电话吗?”“当然了,你知道的,我现在没有手机啊,”树理摇着电话卡,晃来晃去地说。 那些伊朗人,之前以这种假电话卡为主打产品。手机普及之后,电话卡卖不动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这种冒名注册手机。 “那些人,日语讲得很好呢。怎么背下来的啊?” “为了生存,人会很拼命的。这些做假电话卡的人也是拼了命的。NTT要不拼命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们替代了。” “警察也一样,想要抓到他们的话,也要拼命学会他们的语言。” “的确如此。” 突然,我停下了脚步。挽着我的树理,绊了一下般停了下来。 “拜托,别突然停下来啊。” “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笑着说,“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坐出租车一回到公寓,我又开始了准备。最后,我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袋子里——一切就绪! “那一会儿联系吧。或许我有点儿啰嗦,记住,决不要从酒店正门进去。” “知道啦,真够啰嗦的!” 我本想说就是因为怀疑你记不住才这么啰嗦的,不过,我还是忍住没说。我先出门,此刻,手表的时针指向下午三点。 坐出租车到花园饭店只要几分钟。我在酒店正面的玄关下车,走向前台。我的服装是衬衫配领带,以及深灰色的西服套装,假扮成让别人看起来我是一个假日到东京出差的上班族。为此,我在预约时说的假电话号码的区号是名古屋的。 我在住宿卡上写了假名字、假地址和假电话号码,预付了五万元,完成了入住手续。我只看着前台工作人员的手,为了以防万一,我尽量没有抬头。 我拿到了1526号房间的房卡。我拒绝了小弟的带路,自己一个人乘电梯上楼。 来到房间后,我马上把窗户的窗帘打开了,左斜下方就能看到首都高速路箱崎交流道。我从袋子里拿出望远镜,快速调好焦距。从银座方向开来的一辆深蓝色国产车,正好从视线中穿过。 第一阶段合格。我安心地吐了一口气。之前,我曾在这个酒店住过,知道这里能看到交流道。不过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以后会利用这一点。 我拿起电话,打给自家。铃声响了三次之后,进入留言状态。听到“哔”的一声后,我开口说: “1526房间。进来时请敲门。”说完就挂了电话。 树理听到这个留言后,应该立刻出门。我告诉她乘出租车到半藏门线的水天宫前站下车。从那里走地下,可以走地道进入酒店。这个酒店的地下二层和地铁站相连,可以从地下乘电梯直接到达客房的楼层。这样一来,她完全可以避开前台、大厅等人多的地方。 我脱掉上衣,松开领带,开始进行下一步准备工作。我在三脚架上装上录像机,放在窗边,看着液晶画面,调整镜头角度和镜头远近。从银座方面驶来的车,可以全都拍下来。 之后,我拿出笔记本电脑。用带来的电话线,连接上桌边的插口。这个酒店为了适应商务人士的需要,除了内部电话线路之外,还有可以上网的电话线路。这些事情也是上次来的时候知道的。 我打开电脑,开始上网。为了以防万一,我先去看了CPT车主俱乐部网站,果然有来自Julie的新留言。 等了好久(Julie) 订货已好,钱也准备好了,但没得到你方的任何联系。 你说希望能早早拿到想要的东西,却不知你还在等什么? 高尔夫球袋在玄关高喊着:快快带它出门。 对于对方的留言,我一直觉得很佩服,的确是伪装得极为巧妙的文字。看到这个内容,很多人一定以为这不过是个非常想要买车的笨蛋小姑娘。 总之,从这封信的内容看得出,对方开始着急了,想要尽快知道绑匪要怎么办,有点儿忍受不下去了。 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我对着瓶口直接喝了起来。我开始再次检查之后的计划,这个计划应该没有漏掉任何一个步骤,也不用担心被对方钻了空子。 看了看时钟,打完电话之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树理到底在干什么? 又过了三十分钟,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谁?”我还是问了下。 “我。”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开了门。 “你干什么去了?换个衣服要……”我说到这儿却突然说不下去了。树理的头发变成了褐色——确切地说,是接近金色的褐色,而且还剪短了。 嘿嘿嘿,她笑了,还得意地拨弄了一下短发。 “这是怎么回事儿?” “染发了,还不错吧?”她慎重地走进房间,环视一圈,靠近窗户,看着摄像机,“你在拍什么?” 现在还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你想干什么?” “什么?” “这个头发。搞得这么醒目,不觉得危险吗?” “这个,醒目?” “你自己照照镜子!” “是你说让我变装的,我就按自己的想法下了很多工夫。我自己剪的、自己染的,然后换了衣服。你看,跟刚才的我相比,完全是两个人!”她上身穿了红色无袖衫,下面是黑裙子,饰品和鞋子也换了。我着实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买了这些东西? “我说过不要穿得过于醒目。” 不知道她有没有认真地听我说的话,她一屁股坐到床上,像小孩子玩弹簧床一样,身体上下不停地弹跳着。满脸的笑意。 “喂,你真是专业广告策划人吗?这种程度就这种反应真是太奇怪了!现在,黑头发的反而少呢。” “那为什么他们要染头发呢?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不是吧,他们不就是为了引人注意才染发的吗?” “最开始可能是这样,现在可不一样了,黑头发让人觉得土。我不想让别人这么想,所以就染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现在不是和她争论这种无聊事情的时候。 “回去之后染回去。你可能忘了,你是人质。被绑架期间,人质的头发颜色变了,这太奇怪了。”“这么说好了,绑匪是个怪人,因此,为了好玩,他给人质染了头发。”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拿出在秋叶原买的手机,递到她面前,“好了,现在游戏开始了。给你爸爸打电话。” “我打?”树理的脸上重新浮现了阴云。 “我本想自己打,但和你在一起就另当别论了。我尽量不让葛城先生听到我的声音,虽然你爸爸记得我声音的可能性很小。” “打电话,说什么好呢?” “我想好了,来这里,”我让她坐在电脑前,然后按了一下键盘,屏幕上出现了一篇文章,这是我在等她来的过程中写下来的。这个文章分了几个项目。 我指着文章的第一段说:“从这里开始,只要念这个内容就行,念完马上挂掉电话。” 树理认真地看着内容。看着她那复杂的表情,我觉得她其实是在摆样子。买东西时的巧妙大胆、染头发,完全是一种想要掩饰自己心里不安的装模作样。 “用这个电话打不要紧吧?” “拜托,尽可能短。时间长了就能查出电话区域。” 呼——她深呼吸。接着,她看着手机的号码键问道:“现在就打吗?” “对。号码是这个。”我在她面前放了写着葛城胜俊手机号码的字条。 “要快,不然天就黑了。” “天黑了就不好了,是吗?” “摄像机不是红外摄像机,望远镜也不是夜视镜头的。” 她大概多少能明白我说的意思,沉默着轻轻地点点头,又一次深呼吸,左手拿着手机,右手食指伸向号码键。她看着字条谨慎地按下一个又一个数字。按完之后,把电话机放在耳边,轻轻闭上眼睛。 我清晰地听到话筒中传来的铃声,响了两声之后,电话通了。 “喂,是我。树理。什么也别说,听我说。”树理看着电脑屏幕快速地说,“十分钟后,从家里出发,把高尔夫球袋和袋子放在车后备厢里。车里只能是我爸爸一个人。走首都高速路,目的地是向岛路口……向岛哦,方向的向、岛屿的岛。可能的话,按规定速度开车就好。再联系……抱歉,到时间了。” 挂了电话,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我,脸颊有些红潮。我在那半开的唇上轻轻一吻。“做得好。” “下一个联系也是我做吗?” “基本上是的。联系由你来做。” “基本上?”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我打开电脑,再次上网,高速公路管理局有可以报道实时路况信息的交通讯息网站,我进了这个网站。液晶显示屏上显示出首都高速公路的地图,路线用白线标示,根据拥堵情况,会呈现红色或黄色。今天比平时要空一些,但也到处标满了颜色。 我找到葛城胜俊选择的路线,现在没有严重堵车,只有在箱崎交流道前有一点红色。 我交替着看手表和路线图,喝掉了瓶里的矿泉水。树理也开始喝可乐。我们两个,谁也没说话。我不时更新着交通信息,没什么大变化。要是有变化就是有事故。我心里不停地祈祷着不要发生这种事。 看着表,我打了个响指,“树理,打电话。” 她表情紧张,拿起了电话。 “要做什么?” “问问现在他在哪里就行了。” 她点点头,开始打电话。 “喂,是我。现在到哪里了?……啊?竹桥?刚过竹桥哦。” 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她急忙挂断了电话。 “说是在竹桥。” “知道了。” 我盯着首都高速公路的路线图。从竹桥交叉口到江户桥都不堵,时速应该在六十公里。从江户桥到箱崎有几处拥堵,这是问题——时机!时机胜于一切。我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觉了。 我又一次打响指,“打电话,确认位置。” 树理按了重播键,马上就接通了。 “现在在哪里了?……马上就到江户桥?” 我站起来做了个OK的手势。树理急忙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窗边,再次确认了摄像机的位置,并向她招招手。 “一分钟后打电话,指示他从箱崎下高速,之后,把手机给我。” “给你?你要讲电话?” “是,从那儿开始,由我来说。”我郑重地点点头。 刚好一分钟后,树理打通了电话。一旁的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氦气罐。 “喂,是我。现在从箱崎下高速。啊,不要挂电话!”树理慌慌张张地说完之后,把手机递给我。 我深吸一口气拿过电话。应该是很轻的手机,却感觉很重,心跳也开始加速。 站在窗前,我一只手把电话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拿着望远镜。摄像机已经开始工作。 我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奔驰从斜坡上滑了一下,还看不见司机。我和看着摄像机屏幕的树理交换了一下眼神。她沉默地点点头,那就是葛城胜俊的车。 我把氦气罐对着嘴,吸入当中的气体,开始一口气把话说完。 “不要离开高速,进入环岛。” 站在旁边的树理听得呆呆的,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这也不难理解,我突然发出了唐老鸭一样的声音——用氦气当变声玩具,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这还是之前参加派对时买的道具。 同样惊讶的应该还有葛城胜俊。 “什么?不是去向岛吗?” 我吸着气回答:“进入环岛。” “右侧是银座方向的入口,不用往那里走吗?” “进入环岛!” 我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递给树理。我用望远镜监视着箱崎交流道,银灰色奔驰正好经过。后面跟着几辆车,有货车和出租车。 奔驰又出现了。箱崎交流道是一个很小的环岛,不去出口、也不去某个方向的话,只要有汽油就可以一直转下去。 奔驰车第三次出现之后,我又给树理下了一个指令。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按下手机的重拨键。 “喂,是我。交易中止。回家去吧,等联系……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 挂断电话之后,树理恨恨地瞪着坐在床上的我。 “这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突然中止交易?” “不是突然。一开始就是这么决定的。” “什么?难道一开始就决定中止交易?” 树理来到我身旁,不解地低头看着我。 “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了解警方的动向。” 我站起来,关掉了一直工作的摄像机。
  1. NG(No Good),意思是没有通过,要重拍。
  2. NTT:日本著名的电信公司。
  3. 交流道是指高速公路与其他公路交汇时,利用立体交叉与数个匝道引导车辆转换不同公路的交通设施。
  4. 半藏门线是日本东京都的地铁线路之一。
第十一章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箱崎交流道的影像。银灰色奔驰几次通过,也有其他各种各样的车经过。但是,出现两次以上的只有葛城胜俊的车。 “很奇怪啊,真是只有奔驰。” 我们回到公寓,酒店的房间先不去管。反正退房时间是明早,到时候我再过去办手续也不迟。要是今晚就退房,酒店方面多少会觉得奇怪。 “到底哪里觉得奇怪?你倒是说说啊。”树理显然有些生气。 “只有奔驰一辆车走环岛,这很奇怪,应该还会拍下其他车。” “不是录下了吗?卡车、出租车什么的,很多车啊。” “那些车都只出现一次。绕着环岛一圈一圈的只有奔驰,其他同样绕圈的,一辆都没有。” “这不是当然的吗?只有我爸爸开的是奔驰。” “但是,应该有车跟着,警察应该尾随。” 树理半张着嘴,终于明白了我的意图。 “警方的车就算不紧跟着奔驰,两三辆车之后应该跟着吧?但这也没有,实在是太奇怪了。看录像,的确没有跟踪的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树理没有回答,歪着头看着屏幕。对我来说,我也没指望她会回答我。 “我想有几点可能。一个是因某种理由,警方没有尾随。这种情况,警方肯定用了比尾随更好的追踪方式,比如说在奔驰车里藏了侦查人员。” “躲在车里了吗?”树理把脸靠近电脑屏幕。 “确认看看。” 我挑出奔驰内部拍得最清楚的画面,然后放大来看。虽然画面很粗糙,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 “后座好像看不出有人啊。” “那是不是藏在后备厢里啦?” “可能性很小。后备厢里放了装满三亿元的高尔夫球袋和另一个袋子。要是再有一个人,在那里动也不能动,也没意义。因此,我才特别指示,把这两个装钱的袋子放在后备厢里。” 树理对我的话理解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做法多少有点儿另眼相看的意思。 “我说,小说和电影里,警方不是经常在赎金里放跟踪器吗?这次是不是也放了?” “可能是吧。”我同意她的意见,“但我觉得不能只靠那个。一般情况下,警方一定会尾随的,或者在某个地方监视。” “可能是在监视吧?” “笨蛋。我不是让他去向岛方向了嘛?警方有什么理由会在半路的箱崎交流道监视?” “我也这么想……那你说为什么啊?” “就是想不明白才觉得伤脑筋,警方的人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我一下躺到沙发上。实际上,还有一个可能的理由,但是,我也不太相信,所以也就没说出口——那就是警方还没出动。这就是说,葛城胜俊还没有向警方报案。要是这样,只有奔驰车就不难理解了。 但这种事情可能吗?当然,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葛城胜俊作为父亲,可能以女儿的生命优先,遵守绑匪指示,没有报警。 但是,我还是想推翻这个想法。那个男人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那种一受到威胁就屈服的男人。他肯定是对绑匪将计就计,然后救出自己女儿的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需要警方的力量,警方应该在某处活动着。在箱崎交流道让葛城胜俊好像木马一样旋转的时候,警方一定正屏气凝神等着绑匪现身。 “那……所以是什么时候啊?”树理问。 “什么时候?什么事?” “就是真正拿赎金的时间啊。还没决定吗?还是只是做好了预习演练的计划?”她站在我旁边,张开双手,用揶揄的口吻问。似乎还是不同意我的做法。 “我只是想做得完美,这也是为了你。你想要赎金吧?想要报复葛城家吧?” “是啊,但不想磨磨蹭蹭的。” “不是磨蹭,只是谨慎行事。不管怎么说,对手可是葛城胜俊。” “那什么时候拿啊?”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没必要匆匆忙忙。王牌在我们手里。选择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方法拿到钱就好。” 树理激动地摇摇头,短发也乱了起来。 “可能你喜欢这种游戏的感觉,但也要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啊。我已经讨厌这种紧张了,我想早点儿摆脱这一切!” 她大声说完之后,冲进了卧室。她的反应对我来说有点儿突然,尽管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情绪波动。 我走进卧室,看到树理趴在床上。我坐在她身旁,抚摸着她刚染好的头发。她让我看刚刚染好的头发时,不知为何,有种目中无人的感觉。现在为什么又变成这样?真令人琢磨不透。 树理抱住我的腰,我默默地躺下,就这样轻轻地抱着她。 “抱紧一点,”她低声说道,“我们能在一起……也只有现在了……” 沉迷于男欢女爱是件蠢事。明知如此,但是看着我臂弯下睡着的树理如此让人怜爱。这又是怎么回事? 能在一起也只有现在了——的确如此。这个游戏顺利结束之后,我们不会再见,不能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这对我来说也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的。 但是现在,她却令我牵挂。说真的,我开始希望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多一些。不仅如此,如果顺利拿到赎金之后,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两人不必分手? 你怎么了啊,佐久间骏介,你应该不是这样的男人。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树理没在身旁。房间里飘着咖啡的香味。 从卧室的门看出去,她正在起居室和厨房之间走来走去,桌上已经放了一些吃的。 我拿起放在柜子上的数码相机,从门缝里偷拍她,刚好是她拿着托盘走过来的时候,我没有用闪光灯就按下了快门,她没有注意到。我在相机的屏幕里确认了一下,虽然拍得有点儿暗,但能显示出她美丽的身影。我顺手打开相机的盖子,拿出了存储卡。“起来了吗?” 她好像听到声音,走了过来。我匆忙将相机放回柜子上,手里握着卡。 门开了,树理走了进来。我站得离她很近,她吓了一跳。 “怎么?已经起来了?” “刚起来。你在准备早餐吗?” “我一个吃闲饭的,想要报答一下,总吃奶油浓汤什么的会腻吧。” 趁着树理背对我的时候,我把卡放入旁边挂着的外套内口袋里。 火腿蛋、蔬菜汤、吐司,还有咖啡。虽说算不上大餐,但考虑到冰箱里的存货,她也很努力了。 “过日子的感觉。”我咬了一口吐司后说道。 “你为什么不结婚?” “这个嘛,要我来说,为什么大家都想要结婚?为什么会跟一个不知什么时候要厌倦的人一生一世?我无法发这样的誓。” “但只有这个人会一直在你身旁啊,比如即使你变成很丑的老头儿,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 “换句话说,这个人也会变成很丑的老太太啊……人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人的,结不结婚都一样。” “所以才要生孩子啊?就算配偶不在了,也会有家人。” “是这样吗?看看我吧,”我用叉子指了指自己,“我也有父母,可还是一个人生活,几年都没有联系。我这样的儿子对于父母来说是家人吗?跟没有一样!” “虽然不在家,但知道你在某处,即使这样,父母也很高兴,只要想象你过着怎样的生活,就应该感到快乐。” 我嘴里含着咖啡,苦笑。她的表情好像在说,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真没想到你会跟我讲家庭的重要性。” 树理好像被说到痛处一样,突然低下头去。 我刺破火腿蛋的蛋黄,就着火腿一起吃下去。 “为什么不和你父母联系?”她就这样低着头问我。 “没什么事情,这个说法比较恰当。对我来说,他们就是很讨厌。偶尔会因为一些事情给我打电话,事情说完,其他的话就没有了。” “你老家在哪里?” “横滨,元町附近。” “好地方啊。” “女孩一定会这么说。但是,在那里出生成长,和拉着男朋友的手在那里散步是两回事儿。” “做什么生意?” “我爸是普通的工薪族,和元町商业街没有关系。” “你父亲现在还工作吗?” 我摇摇头,“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就死了。” “啊……这样啊。” “我爸妈离婚了,我跟着我爸。但是,他病死后,我就又回到妈妈那边。当时,我妈回了娘家,我也一起住在外婆家。” 外婆家经营家具店,在当地是很有名气的商店。外祖父母都健在,和长子一家住在一起,只是加了我和妈妈两个人而已。妈妈在店里帮忙,家务活儿也全包了,也不觉得丢脸。毕竟,那里是我妈妈出生长大的家。不仅外祖父母,舅舅一家也很疼爱我。舅舅家里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也不会把我当成是吃闲饭的。 “但是,我后来才发现那是装出来的和平假象。” “什么意思?” “我们母子对于那个家终究还是麻烦。就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离婚女儿带着孩子回娘家,就算是再亲的家人也是麻烦。特别是舅妈那样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当然觉得我们讨厌。她表面不会表现得很露骨,但还是能感觉到。仔细观察,她表里不一不仅是对我们。舅妈是一个很能干的人,而且很会做生意。实际上,管店的不是舅舅而是舅妈。就是店里的工作人员,也信赖舅妈。因此,舅妈也不会觉得不舒服,也一直表现很积极,对丈夫、公婆的态度也都表现强势。这种情形,外祖父母也不觉得有趣,他们希望这个软弱的儿子,帮他夺回实际的权力。但我舅舅,真的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有一点麻烦事,就躲在自己媳妇儿后面。外祖父母虽然着急,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退居二线了,打理店的是自己的儿媳妇,即使心里觉得讨厌,但还要装出笑脸。就是这样,在这个庞大的家庭里生活,会碰到各种状况。” 说了一大串话之后,我补充了一句:“很无趣吧,这种话题。” “不无聊啊。那你那时候怎么办?在那些大人当中,要花很多心思察言观色,我想你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但是,多少会有些困惑,不过,明白如何应对就简单了,也就是说观察出规则,只要遵守这些规则,就没什么难的了。” “规则?” “意思就是无论谁都会戴着应付某一场合的面具。不能撕破别人的面具,因为谁而一喜一忧都没有意义。归根到底一切不过都是面具,所以我也戴上了面具。” “什么样的面具?” “一言以蔽之,是最适合那个场合的面具。小时候,戴着大人期待的面具。话虽这么说,但也不是扮演优等生就好了,也会戴着恶作剧小孩的面具,过了一段之后,还有青春期叛逆的面具。之后是思春期、将来是烦恼的青年面具,重点是大人们感到习惯。” “不敢相信……”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戴着面具反而快乐些。无论谁说了什么,对方都只是跟面具说的。我在面具之下吐舌头做鬼脸也没关系。一边吐舌头做鬼脸,一边想下一次戴什么样的面具会让对方高兴呢?人际关系是很烦的事情。但用这种方式,就没什么了。” “你一直都这样?” “一直都这样。” 树理放下勺子,双手放在桌子下面说道:“这让人感觉好寂寞啊。” “是吗?我不这么想,我觉得人们都是戴着大大小小的面具在生活——你不也是吗?” “是这样吗……” “不这样,在这个世上就没法生存。就一张真面目,什么时候被打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也是一场游戏,是一场根据情况选择恰当面具的游戏。” “青春的面具吧?” “什么?”我放下咖啡杯,“刚才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不,我确实听到了。青春的面具……你为什么知道这个游戏的名字?那个游戏还没有正式发售。” 我盯着她,她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有些惊慌地抬起头,小小地吐了一下舌头。 “对不起,我擅自偷看了。” “偷看什么?” “你放在那里的东西,还有电脑中的一些东西。” 我叹了口气,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 “我不是说过不让你随便动吗?” “所以我才道歉。但我希望你能了解我的心情,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你是怎样的人?是在什么样的地方出生长大的……” “关于我,刚刚说的已经是全部。不是很幸福,但也没有很不幸。” “你母亲现在……” “我高中的时候再婚了。对方是卖建材的工薪族,是一个很实在的人,对我也很好。”我摇摇头更正,“应该说是戴着好男人面具的一个人,可能现在还一直戴着。” 与我相关的话就到此为止了,树理再也没再多问什么。我说了很多关于过去的事情,突然有些后悔。 早饭过后,我上网看CPT车主俱乐部网站。有了一条新留言。 二十四小时(Julie) 早上好。我已经准备好了钱,但突然签约延期了。怒。我能想到的是,限定二十四小时。这期间要是没有任何联系的话,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早就说这样的话,请原谅。 第十二章 树理从浴室出来后,头发变成了深咖啡色,跟原来的头发颜色相比有点儿亮,但和刚刚的金发相比要好很多。 “这很适合你,”我说,“日本人不适合金发。” “大人全都这么说。” “你不是大人吗?” “我说的是大叔的意思哦。” “日本人特有的扁平面孔配上金发,我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感觉只是有崇拜白人的情结而已。”看到她不高兴,我又接着解释,“我说的是一般的小孩子,你的脸可不扁平,当然,也不像欧美人那样轮廓分明。” 最后一句话很多余吧,树理的心情一点儿都没有变好,她随便地坐在沙发上。 “那你想到什么好方法了吗?” “正在想。” “还在想?只剩二十四小时了啊。”树理看着表摇摇头,“那个内容是上午六点写的,到明早六点只有十七小时了。” “我不觉得一定要遵守这个时间。” “但是,这期间要是没联系的话,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我为了截住她的话一样抬起一只手,拿起了音响的遥控器。打开CD,《剧院魅影》的音乐从中间开始播放。我很喜欢这部音乐剧,看过好几遍。这是描写一个可悲的男人,用面具隐藏自己丑陋容颜的故事。 戴着面具的不仅仅是这个男人——每次看这部音乐剧时,我都这么想。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句话什么意思?是报警的意思吗?真无趣,是说到现在都没报警的意思吗?要是他觉得这样的威胁管用的话,那也太小看人了。 不过,在箱崎交流道的战术中,并没看到警察。说不定葛城胜俊真的还没报警。 我又摇摇头,这不可能,这是个陷阱。他这么做是为了造成一种错觉,然后等着我们有勇无谋地出手。 “昨天就那样拿了钱就好啦。”树理说。 “就那样?” “在箱崎交流道让我爸爸的车转圈的时候,不是知道警察没有尾随嘛。那个时候,在那里让爸爸把车丢在那里就好了。等爸爸离开现场,把钱拿走就好了,或者连车开走也好啊。” “傻瓜啊。一眨眼的工夫就会被警察追捕到的。” “警察在哪里?不是没有吗?” “不可能没有,肯定是在某个地方监视着奔驰车。” 我心想,说不定警察会在首都高速的各个入口都派了人,还会监听我们和葛城胜俊之间的对话。 “让对方把赎金运到指定地点,然后命令送钱的人立刻离开。之后,绑匪再满不在乎地去拿赎金,这样一定会被警察抓住。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回到房间之后,我问树理。“你的意思是因为警察在监视?” “是的。警察们一定正睁大眼睛,等着绑匪现身。这被称做能逮捕绑匪的最佳时机。那我问你,警方怎么会知道地点?” “这很正常啊,肯定是被害者的双亲告诉警方的吧。” “正是这样。交赎金的场所,不到最后不透露才是明智的。只要不全部说清楚的话,负责送钱的人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兼顾可不容易。” “最初应该告诉大体的位置,等到接近之后才告诉正确地点,这样比较好吧?” “说得简单,这很难进展。警察的天罗地网反应很快,以分钟为单位都不行,是以秒为单位行事的。” “你是这样计划的吗?” “可以这样说,想法差不多确定了,接下来需要事先学习一下。” “学习一下?”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我打开电脑,摩拳擦掌一番,接着写了如下的内容。 葛城胜俊先生: 昨天因为出现了一些意外,所以不得不中止计划。所谓的意外是警方的介入。我们感觉到警察一直在监视。事实如何我们并不清楚,如果大哥您已经通报了警察,并开展了搜查,那真是非常遗憾。我们必须立刻停止交易,葛城树理将永远不能回到您的身边。 再次警告,不要让警方介入。如果下次的交易,还能感受到警方存在的话,我们就毫不犹豫地撤退,不再联系,也没有下次交易。 总之,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在这里提出几个指示,我们也不希望为此花太多的时间了。 三亿元赎金要尽量装进一个小包装里,或许旅行箱比较合适,最好不要上锁。不要打开盖子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请用黑色塑料袋装钱。绝对不要带跟踪器。如果发现跟踪器的迹象,就立刻视为违约。我方具有检测是否有跟踪器的工具。 准备便笺、笔和透明胶带。 这次送钱请葛城夫人负责,送钱的车也是夫人的BMW。和赎金一样,夫人和车也不能带有跟踪器,发现这类东西将立刻取消交易。 夫人要准备手机,电话号码在之前的网站上告知即可。 下一次联系在二十四小时以内。伺机而动。 我把内容读了四遍,用了一个用假名注册的新邮箱,给葛城胜俊发了邮件。现在已经全无退路了。 “你有什么能够探测出跟踪器的方法?”树理问。 “方法有好几种。金属探测器也行、电波探测器也行。” “但要,要是赎金拿不到手也用不了吧?” “是的。”我笑着说。 “要是这样,你下这样的指令也没什么意义啊。” “多少会有些恐吓作用,也可以说是威胁。对方也不知道我们会用什么手段,也只能先照我们所说的做了。” “他们会照我们所说的做吗?”树理歪着头问道。 “我想赎金中是不会带跟踪器的。假设绑匪成功拿到赎金,他们会怕因为这个原因让绑匪不爽,做出什么事来。要装跟踪器的话,我觉得可能是送钱的人或者车。” “妈妈或者BMW吧?” “所以,对我们来说,必须先准备好对策。当然,我已经想好了。”“告诉我。” “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怎么又来了?”树理一脸的不高兴,“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让我感觉不好呢。你没把我当成伙伴吗?” “你可是我最重要的伙伴。没有你,这次的计划绝对不会成功。或者说,没有你,这次计划根本不成立。你啊,可比我还重要呢!” 听到我这么说,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大大的眼睛开始闪着光芒,但光芒中也带着一丝紧张。 “我要做些什么才好呢?” “演出戏,”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可是主角,不可取代的大主角!” 第二天是周一,我像往常一样起床。不过,事实上昨夜没怎么睡好。马上就要进入真正的演出了,心情有些亢奋,想到这些就辗转反侧,头有些昏昏的。 洗完脸,正在做平时的体操时,床上突然传来树理的声音。 “你已经起来了?” 她也同样没睡好,眼睛红红的。 “我今天必须去公司。” “去公司?在这么重要的日子?” “因为是重要的日子,所以必须表现得和平时一样。要是之后被怀疑,今天休假反而会更麻烦。” “你觉得会被怀疑?” 我正在做俯卧撑,摇摇头说:“嗯,应该没这个可能。” “所以……” “这样,”我说,“今天是和平时一样的周一,所以要像平常一样上班、开会、做策划案。为了游戏,也不能破坏这个节奏啊。”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明白了我说的话,树理一直沉默不语。 边吃早餐边盘算着最后的打算。我今天白天要上班,实施计划要在回家之后,今天计划不加班。 到公司后只有很多无聊的工作在等着我,今天还必须和他们开一个偶像明星的策划计划。是一个和推广游戏角色有关的营销方案,无论哪里的公司都是老一套,没什么新意。被问到意见时,我说:是啊,的确都是老一套。全场顿时一片静默,为此,会议主持人问我有什么新想法。 “找几个长得像的女孩子怎么样?”我说了自己的想法,“挑一些身高、长相都很相像的女孩子来化妆,让她们看起来一模一样。十几个同样长相的人排在一起,只有一个是真的主角。请问,到底谁是真的?不用马上揭晓谜底,我觉得这会成为话题的。” 这会成为话题吗?重要的偶像没有被突出,有人提出这样的意见,并且说一旦偶像被视作迎合时尚的商品的话,那就完了。我没反驳。这个男人说的是对的。只是不对的是,我觉得偶像不是迎合时尚的商品。但我选择了沉默,原因很简单,在这样的工作中,我的意见是否被采纳都无所谓了。 下午的时候,我偷偷上了一下网。在CPT车主俱乐部网站的留言板上,有“Julie”写的新内容。常看这个网站的人,对于最近这个频繁留言的网名,说不定开始觉得奇怪。 就快了(Julie) 你好!从交易方得到了新通知,这次是真的要签约了。虽然附带了很多条件,但我为了买到车,怎么都可以。但你真是啰嗦,让我等了那么久,我想要的车牌也改了。 这次是4**、7**。 啊——我希望快点儿签约! 我记下了数字。这大概就是葛城胜俊夫人的手机号码。这样的话,一切就绪! 我关了网页,正好看到小塚从前面走来。我急忙把电脑屏幕切换成了策划案。 “进展如何?”小塚虚伪地笑着,感觉不是什么好事的预兆。 “还过得去啦,我对新工作很有干劲儿哦。”他要是能听出我的假意最好。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小塚抓抓头说:“栗原优美的推广策划,看上去不太顺心啊。” 估计他是听会上的人说的吧,他听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没这回事儿。我只是想说出自己的意见罢了。” “相似十人组,我觉得不错。” 我轻轻一笑。我想他的话并不是发自内心的,不过是出于同情。先是觉得窝囊,接着是生气——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三点之后来找我,我要你跟我们一起去个地方。” “去哪里?” “日星汽车的总公司。” 我扭过头看着小塚,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 “这太奇怪了啊。将我调离该工作,还这样多次叫我去。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因为对方发过来的出席名单里有你的名字,所以我才来叫你的。” “到底是谁这么反复无常?我想不会是葛城先生吧?” “这个……葛城先生好像也会出席,你问问如何?” “葛城先生?不会吧?” “不,应该没错,刚刚发来的传真。” 怎么可能?葛城胜俊在想什么?自己的女儿被绑架了,马上就要到交赎金的时候了,还能悠哉悠哉地开会,这是发什么神经?还是因为交赎金的事情改由夫人负责了…… “怎么办?要是你不高兴去我也不勉强。要是说还有其他重要事情,拒绝的话应该没问题。不管怎么说,将你排除在这个项目之外是他们的决定。” “算了,我去好了,见见葛城先生也不坏。” 也不知道他怎么理解这句话的,小塚笑着拍了拍我的肩。 下午三点一过,小塚带着数名新车活动的工作人员,一起前往位于新宿的日星汽车东京总公司。一路上,杉本几乎无视我的存在,我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 没有堵车,我们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杉本他们在会议室准备见面,我没有什么事,离开房间,在自动贩卖机买了咖啡,去了有观叶植物的吸烟区。小塚正在那里抽烟。 “杉本他们说,怎么都觉得日星有些奇怪。” “这话怎么说?” “应该是说朝令夕改吧。计划方针总是犹豫不决,难道日星这样的大企业,也因为长期不景气而变得奇怪了?” 我沉默着点点头,可能不只是因为经济不景气,犹豫不决的是葛城胜俊的精神状态吧。 我正想问他话里的具体内容,小塚却望着我的身后,表情有些紧张。我回头一看,葛城胜俊正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第十三章 “百忙之中真是不好意思。”葛城胜俊走向我。他穿着双排扣的深藏青色西装,笑容间充满了悠闲。 “不,没什么。”小塚直直地站在原地。 “关于前几天你们提出的计划,有几处需要确认,因此急急忙忙地叫你们过来。” “那么今天的会议是您的指示?” “可以这样说吧。我看到有意见的事情总是无法放下,”葛城看了看手表,“就快开始了,去会议室吧。” “那个,今天把他也带来了。”小塚边说边看了我一眼。 葛城看着我,我马上低头致意。他却立刻移开了视线。 “他来干什么?”葛城问小塚。 “嗯,贵社发来的书面资料里,写着让佐久间来。” “噢,”葛城歪着头,“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负责人可能拿的是旧名单,机械地发送了文件吧。算了,这种事情没关系吧?工作吧。”说着他先走了。 小塚凑近我耳边,“怎么办?” “什么意思?” “这样看来,葛城这边没你什么事儿了。我想你出席会议,也可能会觉得没意思。现在回去也好。” 虽然我也很想回去,但我嘴上却不这么说。 “好不容易来了,就听听他们说什么。反正现在回公司,也没什么大事要做。” 感觉到我话中带刺儿,小塚有点儿不高兴地点点头。 我装作去厕所,离开了小塚。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拿出手机,给树理打了个电话。 “喂,怎么了?”没想到这么早就有电话,她的声音透出一丝疑惑。 “计划有变。三十分钟后开始实行计划。” “三十分钟后?等一下,不用这么着急吧。” “不管是三十分钟后还是五个小时后,要做的事情又没有变化。” “我说的是要有心理准备。” “所以我说三十分钟后,这段时间你做好心理准备。” “等等,最后一步怎么办?就像我们说过的那样?要是对方不相信我们怎么办?” “会相信的,没有理由不相信。” 我的话充满自信,树理却叹了口气。 “绝对没问题吧?” “放心吧。我玩的游戏还没有输过。” “知道了,你这么说我就有数了。三十分钟后,对吧?” “是的。” “你怎么办?还在公司?” “我在你爸爸的公司呢。等下要和你爸爸开会。” “啊?”“拜托你啦。所有的一切全靠你的演技了。” 听筒里,我再次听到树理大声叹气的声音。 “明白了,我试试看。要是不能顺利进行的话,我会马上停止计划。” “没事儿,一定会顺利的!” 挂了电话,我走向有三十分钟后游戏对决对手的房间。 会议的内容是使用网络相机的一个策划案,因为日星汽车的新车将加载相机拍摄功能。想要购买新车的客人,可以通过网络观看影像,它们不仅仅是车前相机拍摄的外景,还有车内的样子,仪表盘和各个镜子的情况等,所有司机能看到的东西都会被拍下来。点击鼠标,可以自由切换画面。也就是说,在家也能体会到试驾的感觉。这是个不坏的主意,但这和电视台做的新车信息节目没什么本质的区别。而且,和我做的“汽车公园”计划相比,便宜很多。 “网络传输速度有限,怎样才能做到速度感和现场感,可能是个问题。另外,很关键的一个问题是,要在什么样的马路上行驶?以国外为背景可能会增加现场感……”对于杉本的说明,点头称赞的都是我方的工作人员——当然,我没点头。 葛城胜俊举起了手,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我们并不是在深夜节目介绍新车。” 这句话让我有些惊讶,葛城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 “不是只要播放漂亮的图像就行了,我们不需要这样的东西。我们想向购买者传递的信息是,新车性价比很高。不是单单制造一个话题,而是希望正确传递试驾的感觉。如果不行驶在一般人开的马路上,那就没什么意义。行驶在澳大利亚、加利福尼亚这样地方的影像,对于客人来说没什么用。” 听上去虽然有些刺耳,不过我却深有同感。我悄悄地看了看杉本和小塚,他们两个正面面相觑。大概原本设计了澳大利亚当外景地吧。 我又看了看表,给树理打电话之后,已经过了二十七分钟。 秒针又转了三圈,我偷窥着葛城胜俊的表情。看上去没变化,但看得出这么无聊的会议,他想集中精神。 过了一会儿,这个专心的表情一瞬间阴暗了。葛城把手伸进西装的内袋里,和我想的一样,这家伙没关手机。 “失陪一下。”他说完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中断。副社长因为接电话而离席很少见,日星汽车的工作人员交头接耳着。 不久,葛城回到会议室,跟自己的部下耳语一番,部下点点头,葛城也没有向我们打招呼,又走了出去。 “那个……葛城先生突然有急事必须离席。不过,他交待会议可以继续。” “可葛城先生不在的话,我们说好了也没什么用啊。” “没关系,葛城先生的意见我已经大致明白了。” “这样啊。” 小塚很少见地面露不快。提出会见的当事人早退,不高兴是自然的。 我凑近小塚的脸,“社长,我也回公司了。我在这里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小塚点点头表示同意,他这个时候根本没空考虑我吧。 走出会议室,我有种想去停车场看看的冲动。这个时间,在公司停车场,葛城胜俊一定正慌慌张张地启动他的奔驰吧。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看到我在观看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我忍着冲动,向公司正门走去。 在日星汽车本部的门前叫了出租车,先回青山公司。但在公司附近,我下了车,换了另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目的地是浅草方向。我再次看了看表。 树理应该先给她家打了电话,葛城夫人正在家里等着。夫人对于不是亲生女儿的树理,不知说了些什么。身旁有警察,可能以很担心的口气应付一下,内心一定在大骂这不得不拿出三亿元赎金的绑架案。 树理对她的指示是现在马上带着钱开车出发。没有详细说明目的地,只是说某某路向西之类的,指示内容仅此而已。 树理也给葛城胜俊打了电话,这就是刚才的电话。给葛城的指示很简洁:准备纸箱和宽胶带,随时准备驾车出发。 我给树理打电话。 “喂,是我。”听上去,树理的声音有些紧张。 “进行得怎样?” “一切都按你说的做呢。妈妈马上就要到新宿了。” “好的,那就进行下一步。我正在去我们说好的地方。” “好的。”她说完马上挂断了电话。 我收起电话,想象着葛城夫人驾驶的宝马停在东京都市政厅前的样子。树理也给葛城胜俊打了电话,让他也朝那个方向进发。 宝马应该会被警察尾随。我想车和夫人身上都会装有跟踪器和窃听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除掉那些设备。因此必须换掉开车的人和车。 树理在下一个电话里,要求把赎金从高尔夫球袋里拿出来放在波纹纸箱里,然后由葛城胜俊驾驶奔驰送钱。这样就会除掉那些讨厌的设备。 跟树理说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始终蹙着眉。 “即使换车、换人,要是还有跟踪器和窃听器的话,不就完了?” 我马上摇头说:“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你的父母不是警察,如果不是背着他们,估计警方无法安装吧。” “但我们也看不见啊。” “对方怎么会知道我们看不见?” “啊……是啊。” “绑匪可能在某处看着——要让他们这么想,这样一来,我们就在游戏中占据了优势。” 在出租车的颠簸中,我期望着树理能顺利地完成这几个步骤,对手一定认为树理是被绑匪命令打的电话。对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一个人行动——这样一来,就有打牌“同花顺”的效果了。 靠近驹形桥的地方,我下了出租车。从这里开始步行,边走边在脑中整理着计划。没问题的,一切会顺利进行的。 高高的建筑临高速路而建,这是某啤酒公司的建筑,我乘着电梯到了最高处。那里是兼做瞭望台的啤酒屋,我在入口买了餐券。 店内都是临窗的横U字形吧台位,座位上已有数名客人。我在左边的角落里坐下,从包里拿出望远镜,对着高速公路调焦距。在这里,这样做的客人并不少,谁也不会注意。在这里,客人都看着窗外,店员只能看到客人的背面。树理如果没失误的话,葛城胜俊驾驶的奔驰,一会儿就会朝这个方向驶来。我有点儿沉不住气了,树理要是不过来的话,我就麻烦了。 正要再次看表的时候,有人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肩膀。树理在我左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 “葛城先生……”我小声地问。 “刚刚上了高速。”她简短地回答道。 我架起了望远镜。倍数相当高的镜头,即使这样,要从川流不息的车群中找到葛城的奔驰还是很难。 “打电话,确认一下位置。” 树理按我说的做了,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是我。现在到哪里了?”她用低低的声音问,“呃?刚进向岛线?” 我调整了一下望远镜。从箱崎到这里,如果不堵车,几分钟就到了。 “就这样继续开……抱歉,我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树理还没挂电话,这个王八机这么做没关系。这个游戏结束后,我必须立刻处理掉这部手机。 突然,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辆银灰色的奔驰,正在行驶线上行进——肯定就是它了!虽然看不清司机的脸,但凭直觉,我认定司机就是他。 我在脑中盘算着,然后开口说道:“你告诉他过了驹形,在向岛下去。之后的内容你应该知道吧?” 她沉默着点点头,用眼神确认。我则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通讯录里的某个电话。 “日星汽车向岛销售店。”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你好,我是日星汽车董事办公室的田所,请问负责人在吗?” 听到董事办公室,对方吓了一跳。 “啊,是……请您稍等。” 一旁,树理正在向父亲发指令。 “爸爸,在向岛下高速……反正先出去啦!” 我的电话里有了应答:“喂,我是店长中村。” “我是董事办公室的田所,突然给您打电话,很抱歉。有件很紧急的事情想要拜托您帮忙。” “什么事情?”中村的声音有些紧张。 “副社长开着自己的车正在你们附近,车子好像出了故障。” “副社长的车……”中村的话只说到一半,这可是他完全想不到的事情吧。 “车子叫了JAF,估计没什么问题。但有件麻烦事……” “在向岛下了高速?这样沿着墨堤大路南下……不,南下就行,往回走。” 树理用低低的尖锐声音发了指令。边听她说,我也继续着我的工作。 “副社长车里有箱东西,希望你们帮忙尽快送到某处。根据地图,您的店是最近的,所以才给您打电话。” “那么……要是这样,我想应该可以处理,那……去哪里好呢?” “详细地址一会儿和您联络。能不能先请你们在高速入口处等着?你们店离向岛路口很近吧。”“嗯,是这样。” “那等一下再给您打电话。请问是哪位过去呢?” “啊,这个,我想就是我过去。” “那请您告诉我一下手机号码可以吗?” 问了对方的手机号码之后,我也告诉了对方我的电话。当然不是我的手机号码,而是现在树理使用的王八机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喝着啤酒,我听着树理那边的对话。 “这个,再从向岛上高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啊……我只是按别人说的说。” 我用望远镜看,还没看到奔驰。 警方应该还在尾随。从向岛出来,回转逆行再一次上高速——要是尾随这样不自然的走法,警方虽然担心这样会被绑匪发现,但在没有跟踪器和窃听器的状态下,只好继续追踪。虽然考虑到人质的安危,但我认定警方会坚持自己的行动到底。 怎么甩掉警察,这是最后的难关。 看到奔驰了,我向树理伸出手,她把拿着的手机递给了我。 把听筒放到耳边,深呼吸,然后开口。 “Hello, Mr. Katsuragi.”(你好,葛城先生。) 突然换了男声,而且用英语打招呼,对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我继续讲着,全部都是英语。 (从这里开始,全部用英语说,应该没问题吧。要是监听电话的警官英语很好,那我只能自认倒霉。听着,在下一个停车场停车,还有三百米远的地方有个停车场。停在引道的最后一个停车位。要是明白了,就回答Yes。) “Yes!”(是的) “Excellent!”(很好) 我用望远镜看着驹形休息站。奔驰车开着转向灯进去了,但是后面没有跟着的车。在奔驰车前也没有车进去。尾随的车,大概也无法应对这突然事件——正如我所料。 (停车,别拔钥匙,离开车。里面有休息室,进去。) 能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然后葛城说话了。 “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一开始就没有警察。” (别说没用的,按我们说的做!) “只要树理回来就行,本来就打算付钱的!” (我说过别说没用的。现在开始数数,从一千开始倒数,请用英语数。) “不必这么做,我没报警。” (按我说的做!) 听到一声叹气后,“one thousand,”(一千)葛城开始倒数,“nine hundred ninety-nine(999),nine hundred ninety-eight(998)……” (就这样数。) 我又用另一部手机,给中村打电话。 “喂,我是田所。您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就在向岛路口附近,随时可以出发。” “您开什么车呢?” “白色的SRV。” “请您现在出发,副社长的车就停在驹形停车场。可能副社长已经不在车里,银灰色奔驰的门没有上锁,请把车里的纸箱搬出来。” “把它们搬到什么地方呢?” “清洲桥旁有个新航站酒店,那里的入口处有位叫做松本的小姐等着,给她就好了。” “是清洲桥旁的新航站酒店吗?” “是的。那就拜托了!副社长也说改天跟你道谢。” “哎呀,用不着客气。” “这是一定的,您帮了大忙了!” 挂断电话之后,我用目光示意树理。她把能够听到葛城胜俊正在用英文倒数的手机递给我,然后站起来出了店门。 我用望远镜看着高速路,不一会儿,一辆白色的SRV开了过来。 白色的SRV驶进了驹形停车场,葛城胜俊还在倒数。不知道他能不能注意到赎金被拿走了。 万一警方正在监视,这个时机应该现身了。但在我看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看到白色的SRV从停车场里开了出来,我立刻站了起来,挂断了葛城胜俊的电话。 我乘出租车赶回了自己的公寓。改驾MR-S,再次出发。 在新航站酒店附近停车,我慢慢走了过去。 似乎看到我的身影了,自动门一开,树理就走了出来,她双手抱胸。 “东西呢?” “拿到了啊。”她开心地笑了。
  1. JAF全名为“日本汽车联盟”,是日本一家专门提供公路修车和救援服务的公司。成立于1962年,采取会员制方式。JAF的服务网络遍布日本全国,无论在哪里发生事故,会员都可以很快得到公司的救援。公司每年解除路上事故约280万件,24小时随叫随到。
第十四章 确认没有窃听器、跟踪器之类的东西后,我们在车里把钱装到包里,扔掉了纸箱之后回家。我的心跳极快,反复深呼吸之后,心情才平静下来。树理在车里,一句话也没说。 进屋之后,她一把抱住我。 “终于成了,太成功了!”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成功地担当了主角,相当兴奋。 我把她的手从我脖子上拿开,看着她的眼睛,红红的。 “做得好!不过真要高兴,还得再等一会儿,还有些事情需要善后。” “做什么?” “我先回公司,你好好休息。” “那钱……我能数数吗?” “不,还不能碰。忍不住想摸的话,就戴上手套。” “手套?” “理由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在树理的唇上轻轻一吻之后,我马上出门。 回到公司,我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去日星汽车的同事们,好像还没有回来。 打开电脑,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写内容。 葛城胜俊先生: 东西已经拿到了,但还没有确认当中的内容。 完成确认之后,葛城树理就完璧归赵。 但要是察觉到警方的动作,行动将取消。 葛城树理回去的方式,我们再联系。 确认了没有打错的地方,用假名字注册的邮箱发了邮件。确认发送成功之后,我把邮件从电脑上删除。这个邮箱以后再也不会使用了。 刚过下班时间,小塚他们就回来了。小塚看到我,走了过来。 “今天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今天的会面怎么样?” “嗯,终于定下了方向。明天就要开始干活喽!” “可是,还要等葛城先生的指示吧?那位先生中途就走了。” “没有,他后来又回来了。” “啊?葛城先生?”我的声音突然变了。 “嗯,因为事情办完了吧,在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回来了。现场得到了认同,这一趟我们没有白跑。” “这样啊……” 简直难以置信。这就是说,葛城胜俊在交完赎金之后,马上赶回了公司。这是怎么回事?一般情况下应该马上通知警方,然后追踪处理,不应该回去开会啊…… “怎么了?”小塚露出怀疑的表情看着我。 “不,没什么。事情顺利就好。”我挤出一个微笑。 离开公司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中始终盘绕着这个疑问,怎么都无法释然。 白天听到的葛城胜俊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做这种事没什么意义,一开始就没有警察。” “我只想要树理回来。我们打算付钱的。” “不用做这种事,我没报警。” 葛城再三说没有警察,我不相信,现在也不相信。但是,不合情理的事情太多了,之前在箱崎交流道也是一样。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树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钞票整整齐齐地放着——三亿日元的现金,果然还是很壮观的。 “你没用手直接碰吧?” “我戴着这个呢,”树理捏起橡胶手套,“可是,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手碰呢?” “我们不知道钞票上面做了怎样的处理。比如,可能会有手一碰就会变色的液体,不用特殊溶液去不掉的。” “还有这种事情?”她不高兴地看着钞票。 “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另外,还有一种过一段时间就会变色的药品。如果不知情的情况下花了钱,没过多久,拿到钱的人就会起疑,然后报警。” “好多花样儿啊。” “所以,这两三天还是不碰的好。等等看,要是没有异常情况,那可能就没问题了。” “你很了不起啊!”树理佩服地说。 看得出她不是恭维,而是真的佩服我。 我颇感意外地看着她,“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什么都懂,还能看到对手以后的动作。就连拿赎金的事也是啊,不然不会那么顺利。我们几乎没做什么,用手机就拿到了三亿现金。” “不用给我戴高帽,不会少了你那份的。”我笑着说,“两亿七千万是你的。你马上就要成为有钱人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 “要是以你可以继承的财产数目来看,这可能还太少了呢。我拿三千万就足够了。玩了一场游戏,赚了不少!” “可以牵着葛城胜俊的鼻子走?” “就是。”我笑着,心中却涌起不安。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赢了葛城胜俊吗? “怎么啦?”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树理问。 “我想起游戏还没有结束,最后还有一个重要的收尾呢。”我竖起食指说,“归还人质。你——要扮演一个被无情的绑匪监禁,还被迫要求参与索要赎金的可怜受害者,必须要送你回到爱你的爸爸那里去了。” “下一步,我只要做女演员就可以了吧。” 树理很有自信的样子。 “接下来的演技很辛苦哦,我又不在你身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都必须自己一个人处理。而且,这个演技又不是一时就行了,这一生,你都要扮演一个被绑架的被害者。”我坐在她身边,手绕过她的背,把她一把拉到自己怀里,“你有心理准备吧?” 树理眨了眨眼睛,一直看着我。 “你不想想我是谁?我是葛城胜俊的女儿呢。”“说得是啊。”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送树理回家这事儿不难,只要让她在某个避人耳目的地方睡着之后,再通知葛城胜俊就好了。当然,树理没必要真睡着,只要演出来就行了。 问题是在这以后,这要求她必须有高超的演技。 “警方一定会从被绑架的情况问起,”我看着她,“那是什么情况,要按我们说过的说,记住了吗?首先,警方问你为什么那么晚从家里逃出来,你怎么回答?” “那晚,我……”树理一副回想的表情说,“因为面霜的事情和千春有点儿不愉快,心烦意乱地想去经常去的那家夜店。因为怕被爸妈骂,所以偷偷地溜出来。” 不错,记得很清楚。不愧是葛城树理。 “请详细说一下被绑架时的情形。”我继续说道,并在树理面前装出拿着麦克的样子。 “刚离开家,就有车停在我旁边。我心想这是什么,往车那里一看,忽然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我正要喊,就被手绢一样的东西捂住了口鼻,之后的事情就记不得了。”边想边说到这里,她露出了一个“怎么样,还不错吧”的表情。 “关键从这里开始,恢复意识之后,就在绑匪的地方了。警方会问你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个时候你怎么回答?” 这是要费脑子的地方,这个部分要是不自然的话,警方就会起疑心,他们会认为这是一起假绑架。 “眼睛被蒙上了。”我对树理说道。 “什么?” “你这样回答,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眼睛被蒙上了,什么也看不见。而且,手还在身后被绑了起来,就这样在一个床一样的东西上睡着。” “那脚呢?” “没有绑。” “为什么?” “没有必要。因为你什么也看不见,手也不能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人都动不了。要是脚也被绑了,绑匪也会觉得麻烦。每次去厕所,还要解开再绑上。” “明白了。”她点头。 “正要动一下身体的时候,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要这样回答,女人这样说,不要从床上起来,你要是乖乖的,我们不会对你怎样的。” “好酷啊!” “是,这是一个很酷的女性。说起很酷的女人,你想起了谁?” 树理轻轻地歪着头,“江角真纪子。” 和我的感觉有点儿差异,不过还好。 “好,就这样说。警方要是问你,女人的声音有没有特征、大约多大岁数、有没有口音?这个时候,你就说注意到她的声音,想起了江角真纪子——你就这样对警察说。” 树理恶作剧似的笑了。 “笑什么?警方也不会真去找江角真纪子,就算去了也无所谓。” “这个很酷的女人应该负责看守我吧?”“看守兼管做饭的。你没什么食欲,但这个女人要求你吃,没办法就硬塞到你嘴里。因为蒙着眼睛吃东西,所以太热的东西不行,不容易吃的东西也不行,可能三明治之类的比较合适。吃东西的时候,你的手会被放开,但这个时候,脚却是被绑住的——好,就这么说。” “吃东西的时候,手被放开,但脚却被绑住……”树理在脑海中想象着这些情形。 “‘江角真纪子’还有一个任务,她是你的谈话伙伴。她选择的都是和案件无关的话题,和你聊聊明星、时装、体育之类的。” “恋爱的话题呢?” “这个——”我摇摇头,“一说到这个话题,女人就话少了。女人有同伙,警方会考虑她的恋人或丈夫是主犯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警方自然想要了解女人说了哪些和恋爱相关的话。要是这样,就麻烦了,加重你编造的负担。” “说得也是,”树理认同我的观点,“问个问题行吗?” “什么?” “我要是去厕所的时候,也要被蒙着眼睛吗?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下,怎么办呢?‘江角真纪子’会帮我吗?要是这样,我可不喜欢。” 我苦笑着点点头。我明白她说的意思,还有一些问题必须要假设好。 “这样吧,当你说你要去厕所的时候,女人会拉着你的手带你去。进入厕所之后,会把蒙眼布摘掉。” “那就是说两个人都进厕所?” “地方小就没办法,绑匪不想给你多余的信息。摘掉蒙眼布后,女人就出去。之后你有极少的自由时间,你可以慢慢尿尿或者做什么的。” “好讨厌。说话像个大叔!” “这时,你可以很自然地观察厕所的内部。样子是这样的,墙是水泥的,只有小换气扇,没有窗户,用白炽灯照明。那里有准备好的厕纸和生理用品。马桶是坐便式的,还有温水可冲洗装置。” “太好了!”树理轻轻地拍着手。 没有温水可冲洗式座便的厕所有什么用,大概很难想象吧。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 “门是木制的。本来可以从里面锁上的,是金属插销的那种。但是,插销被取下了。以防你反锁。” “记不住了啊,”树理皱着眉,双手抱拳夹着自己的脑袋,“好想做个小抄。” “警方会问你,当你去厕所或者从厕所回来,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都没听见,这样回答就没事儿了吧。” 我摇摇头。 “蒙着眼睛的人,听觉都会比平常灵敏。说什么都听不到,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还是听到些什么比较好。” 树理打了个响指说:“汽笛声!” “不错!”我笑着点点头,这个女孩真是相当聪明。 “最开始打电话的时候,不是在横须贺让对方听到了汽笛声吗?这样一来,警方肯定认为绑匪所在地就在港口附近,这次就说听到汽笛声比较好吧。” “就是这样。但是,如果说总能听到就很不自然。绑匪应该不会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听到过一两次,而且感觉很遥远——就这么回答吧。”“明白。听到的声音就这个?” “只听到汽笛声还是有点儿奇怪,应该还包括车经过的声音。现在听不到这种声音的地方很少。” “船和车啊。”树理露出享受游戏的表情。 “另外,你接触的不只是酷女人。最少还有一个人,绑匪必须出场,这是个男人。” “明白,这是拿赎金的现行犯!” “你还会用‘现行犯’这么难的词啊。不过,的确如此。你最少有三次和这个现行犯一起行动。第一次是最初打电话的时候。警方一定会让你详细叙述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好麻烦啊。”树理露出扫兴的表情挠挠头。 “警方可是很尽力的,赎金就这样被拿走。你必须经受被询问这样的问题。” “知道了。那我怎么解释比较好?” “你就回答他们让你给家里打电话,这个时候,你听到主犯的声音。就像警察问你酷女人的声音一样,警察会问你那个男的声音怎样。” “这次说谁好呢?福山雅治怎样?” 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能是福山的粉丝吧。 “我觉得是四十岁左右的人。你有没有想到更合适的人选呢?” 树理转了转黑眼珠,拍了一下膝盖。 “就是高三班主任那样的年纪吧。不一定是艺人吧?” “大概可以。最初打电话的事情这样就可以。下一个有点儿难,就是箱崎交流道的那个。那个时候不离开隐藏的地点不合情理。警方一定会刨根问底地问。” “就算什么都说不知道,也不行吧?” “没错。你还是被蒙着眼睛,而且头上还带着耳机。耳机里传出很吵的音乐。这自不必说,绑匪是为了不让你听到别的声音。你就在这种状态下被带上车,被拉到某处。你就说你不知道地点。看不到、也听不到,不可能知道。到了那里才被拿掉了耳机,但还被蒙着眼。那个男人给你很详细地下指示,就像我那时候做的那样。你根据指示,用手机和葛城胜俊通话。” “那个时候,你不是给我写在纸上怎么说吗?要是蒙着眼睛的话,就不能照着念了吧?” “是跟着说,你按照主犯说的内容说。” 反正警方最后总能找到我们住过的酒店。除了那里以外,没有能够观察到箱崎交流道的其他地方。那个酒店有能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到达客房的电梯。这样可以避人耳目地带头上戴耳机的蒙眼女孩。 警察会去调查酒店。不过,他们不会查到我们的身份,我们没有留下线索。 “再有就是最后拿赎金的时候。” “这个时候,也是蒙眼戴耳机吧?” “当然。这次回答坐在车里就可以了。在这种状态下,被要求打手机。” “哪里也没去吗?” “你就说感觉车子像平常一样开着,偶尔会停下,但时间不长。这样警方就会理解成,绑匪们在高速公路上移动着指示拿赎金。究竟是从哪里看到驹形休息站,或看到整条高速公路的,他们也会搞不清楚的。”说到这里,我呼地叹了一口气。 “你帮绑匪们的就是这些。” “其实还有一个啊,就是最关键的——拿赎金。” “那个时候,你没有素颜朝天吧?” “照你说的,穿着带来的朴素衣服,换了妆。你知道的。” “这样就行了,”我满意地点点头,“那个人不是你。日星汽车向岛销售店的中村递给了一个叫做松本的小姐——和你完全不同的一个人,长头发、戴着太阳镜。” “是这样的女人吧?”树理拿起放在旁边的假发,戴起深色的太阳镜。 “跟江角真纪子有点儿像又不太像,”我一脸揶揄地说,随手把这两个东西从她头上取下来,“这些都要处理掉,还有那个王八机。另外,必须要处理的就是——” “我们两个人的过去吧。”树理直视着我的眼睛。
  1. 日本知名女演员。在电视剧《庶务二课》(1、2)中主演离经叛道的大姐大,令日本传统上班族的女性大开眼界。
  2. 日本著名歌手、男演员。
第十五章 拿到赎金后已经整整两天了,钞票没有任何变化。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也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看样子钱上没有做什么手脚。 我用超市的购物袋装了三千万。 “这是我的那部分,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树理看着一桌子的钞票,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么大一堆,很重吧?” “这才能说明这是场决大胜负的游戏。” 我将百货公司的大纸袋递给她,她开始把钞票放进去,两亿七千万元,的确沉甸甸的。 “这些钱,该怎么办才好?”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的东西了。不过,不要花得太招摇。” 树理摇摇头。 “不仅如此,我又不能拿着这钱回家。找个投币储物柜存起来,等这件事情过了风头再去拿?” “投币储物柜太危险了,万一钥匙被发现就玩完了。再说,也不知道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平息下来。过了保管期,储物柜就会被打开,还是会玩完!” “到底该怎么办呢?” “有没有隐蔽的地方?只有你能进入、只有你知道的出入方便的地方?如果有那样的地方,可以保管一段时间。” 想了一会儿,她偷笑起来,“只有一个地方,一个好地方。” “哪里?”我开口一问就突然明白她的意思了,我皱起眉来,“你是不是说我住的公寓?这可不行!你平安回家之后,我们以后绝对不能见面。这是一开始就决定了的事情!” “但是,实在没有别的好地方……” 果然,她还是看中了这所房子。 “真没办法。你准备出门吧。” “去哪里?” “跟我走就明白了,”我站了起来,“别忘了你的两亿七千万日元。” 出了门,我们走向停车场。我看了一下表,刚好晚上九点半。 “喂,去哪里啊?可以告诉我吧?” “横须贺。” “横须贺……又去?” “那里有个去了美国的朋友吧,是叫小雪吧?上次不是去删除留言电话上的消息吗?” 树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把钱藏到小雪的房间吧?” “那里最安全。” 虽然我觉得留言电话的事儿是个麻烦,但现在很感激那个房间的存在。我们一直为藏钱的地方烦恼。 坐进MR-S,和那晚一样盖上车篷。树理把装着巨款的纸袋很小心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抱着——这是今后将支撑她人生的钱。 “喂,警察的搜查开始了吧?”“当然。我们发绑架传真的时候就应该开始了。” “你觉得他们现在能找到什么线索?” “没理由发现什么,”我歪着嘴角说,“最多注意到我们的假线索。比如,从绑匪身后传来的汽笛声什么的。” 电子邮件和手机是也不用担心。要说唯一的证人,就是日星汽车向岛销售店的中村。要是树理的话可信,那个男人不会给警察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过,有一个很明显的线索哦。”树理突然说道。 “什么?” “绑匪会说英语,还是英式英语。” 我吓了一跳,方向盘打偏了,车子离开了中线,我急急忙忙地把车稳下来。 “你的英语很不错啊?”我故作镇定地问她。 “还好了,不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腔调。我只是觉得是英式英语,没错吧?” “嗯……我也不知道。”我感觉自己的腋下正在流汗。 她说得没错。我曾在伦敦待过一年,可以说,英语是那个时候学的。听者有心,可能同样听得出来。 车子继续上了高速路,我们到了横须贺。不一会儿,看到了之前去过的餐馆,我想起MR-S被喷漆的事情。 “你还在这附近等我吗?”树理问。 “不,我对这家店的感觉不好,不去了。今晚,我停在近一点儿的地方。” “近一点?” “小雪公寓附近。你拿这么重的东西也很累吧。” “我没关系的。你在公寓附近等我,这样的车恐怕太醒目了吧。” “你醒目更麻烦。只要把东西放在房间就好,短时间停车应该不会让人起疑。告诉我路。” “啊……那个,在那个拐角右转。” “右转啊。”我打了方向灯,进入了右转车道。 但是,从这里开始,麻烦来了。树理的指路有问题,转错了弯,也迷了路,结果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十分钟。没有开车来过这里,树理这么解释。 “这也有点儿过了吧。也好,就是那个公寓吧?”我看着路的右侧,有座四层的白色建筑,看上去房间的数量并不多。已经十二点了,还有一半的窗口亮着。 “那我走了。” “小心!” 我在车里目送着吃力地抱着纸袋的树理。幸运的是周围住家很少,虽然等待有些时间,但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我呆呆地望着公寓。没有问房间号码,也不知道树理要到几楼。四层建筑,可能没有电梯。拿着那样的东西上楼,一定很辛苦。 大概过了五分钟,我开始觉得很奇怪,因为没有一个新开灯的窗口。小雪的房间应该是漆黑的,树理进屋应该先开灯。难道说从我这个方向看不到呢? 又过了五分钟,树理出来了。一路小跑过来,跑向车子。 “久等了!”她边说边坐进副驾驶席,呼吸稍稍有点儿喘。“顺利地藏好了吧?”我说着发动了车。 “嗯,完美无缺。” “小雪的家人会不会去她的房间?” “没事儿,她说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就算有人进去,我藏的地方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有那么宽敞吗?小雪的房间。” “也不是这个意思,她的家具放得乱七八糟的。” “几居室?” “啊?” “小雪房间的结构不是一居室吗?” “啊,这个……是一居室。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知道这附近的年轻人都住什么样的房子。” 我心想,如果是一居室,要是开灯外面应该能看到。 开了一段路之后,树理说:“喂,想去那个地方吗?” “哪个地方?”我踩了刹车。 “那个地方,还记得吧?上次来的时候去过的……” “啊……啊……”我当然不会忘记。 “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今晚应该是最后了吧。我必须回家了,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吧。” 我沉默不语。她说得没错,我正打算今晚就这样把她送到某地,然后通知葛城胜俊。游戏就此结束。 “所以最后,我想去一下那个有回忆的地方……”她的语气好像在对着空气说话,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我继续向前开。横须贺是一个用来制造假证据的地点,不宜久留。但稍稍停留也好。就像她说的,这是最后一晚。 在三浦半岛尽头的山丘停车,已经是三十分钟后的事情了。和那晚一样,敞开车篷,呼吸着混有青草香气的空气。身旁的树理也在深呼吸。 遗憾的是空中有云,今晚看不到星星。 “虽然时间短暂,但我真的很愉快。”树理看着我的脸,认真地说。 “是个让人感到兴奋的游戏吧。” “明天开始,每天又要很无聊。” “也不是吧。我说过很多次,你还有好多事要做。” “那个没什么大不了,和现在的相比……” “有前途!”我笑了。 “佐久间,”她的眼里放出真挚的光芒,“真的是非常感谢你!” “还不到让你说谢谢的地步啦。我也觉得很愉快,很久没有这种真正决胜负的快感了!” “获胜的感觉?” “是啊。” 我们相视而笑。 “但是真的很感谢。托你的福,我以后可以活下去。” “这有点夸张了吧。” “这是真的……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情吧。”她歪着头说道。我们看着对方,然后接吻。她的唇柔软而湿润,我能感到自己的勃起,但却不想把手伸到她的内裤里。无论什么时候,抽身的时机都很重要。两人的关系此时必须了断,依依不舍的行为必须谨慎。 但到了最后,我还是再一次紧紧抱着树理的身体。她这些日子明显瘦了。离开我怀抱的时候,她又一次低声说道:“谢谢。” 我们在首都高速公路湾岸线的大井南出口下了高速,开向品川车站。我没在站前,而是在路左侧能看到大酒店的地方停车。 “好啦,最后再复习一遍吧。”我说。 “又来一遍?你可真唠叨啊!”树理苦笑。 “唠叨的可是关乎性命的。别抱怨,快照做!” “我醒过来的时候,”树理的眼睛看着远方,“发现自己睡在车里,可能是奔驰车。手脚都没有绑住,旁边没有一个人,我就下了车。头昏昏沉沉的,我想要逃就是现在,就拼命跑了起来,也没多余的力气看车的牌号。怎么看都感觉那里是个停车场,而且是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我乘坐电梯到了大堂,深夜,一个人都没有。我就从正门走了出来,去了出租车站。没有想到自己有没有钱,只想着自己能回家就好了。” 她笑着看我说:“有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很perfect,”我做了OK的手势,“带着信吗?” “嗯,放心。” 我让她带了信,是用电脑打印的信。 葛城胜俊先生: 我们收到了赎金。按照约定,送还葛城树理。 我们对她没有任何的暴力行为,你可以从她本人口中得到证实。这次交易很有效率。 这是一次很愉快的游戏,就此结束。以后,我方不会有任何联络,也不再挑选你作为游戏对手。 绑架者上。 “那……我们就要分别了。” “嗯,保重哦。” “你也一样,加油!” 我们握了握手。树理松开我们握着的手下了车,谢谢、再见一一说完之后,她关上了车门。我发动车子。 前方,这座城市的夜色正浓。
  1. 首都高速道路湾岸线(Bayshore Route)是与海湾道路(国道357号)平行、由日本千叶县市川市至神奈川县横滨市金泽区的首都高速公路。
第十六章 周六,时隔很久,我又约会了。对方是个二十四岁的会场接待小姐。我请她吃了意大利菜,也在酒店的吧里喝了几杯鸡尾酒,但没有进展到住在那家酒店。就算想那么做,也不知道有没有空的房间。在有自信泡到女孩的时候,我通常都会提前预订一个房间。那晚却不想,不是没有自信,只是觉得麻烦。 说实话,我对这个会场招待小姐也不是很有意思,约会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因为这种心态,吃饭也没有什么乐趣,谈话也提不起兴致。她大概觉得奇怪,也许到最后也不明白我为什么约她吃饭。 树理的事情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在那之后,她怎么样了?有一点不可思议的是,媒体上关于绑架事件的报道一个都没有。世界知名的日星汽车公司的副社长千金被绑架,还被顺顺当当地拿走了巨额赎金——发生了这种事,我原本以为这很可能会导致媒体的大骚动。我觉得限制报道此事也很难。被绑架的当事人已经平安回家,警方应该展开公开搜查。这时候,不是更希望积极地利用媒体吗? 和那个会场招待小姐分别后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上网。我想去那个CPT车主俱乐部网站看看。拿到赎金之后,我还一次也没有去过。 打开留言板,上面有些毫无关系的内容,当然是指和树理没有任何关系。 突然,我正在移动鼠标的手停止了运动。 拜托(Julie) 我的爱车怎么样了?付了钱之后,没有任何联系。到底怎么了? 车主,看到这内容请和我联系。拜托! 这是怎么回事? 看留言日期是昨夜。这个留言的意思是要求快点儿归还树理,但是,她应该已经平安回到葛城家了啊! 难道这是个圈套? 有这种可能。假装树理没回来,看绑匪会有怎样的举动。 就算树理没有回家,这也和绑匪没有关系。期待绑匪主动联系,这未免太过天真了吧。实际上,我现在没有任何行动的打算。 难道树理真的没有回家? 这个可能性很高。我把树理送到品川的酒店附近,并不知道她从那里是否乘坐了出租车。不对,就算乘车,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回家了。她讨厌葛城家。拿着大笔赎金,就这样消失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这样就非常麻烦了。一般来说,绑架案件受害者终于被绑匪释放之后,首先会想回到一个让人觉得安心的场所。即使是住得不开心的家,对树理来说,能落脚的地方除了葛城家以外也无处可去。 树理要是就这样失踪也无所谓了,真相永远不能大白。但这样很难吧?快到二十岁的女孩,能够隐藏身份生活下去吗?虽然手里有巨款,但在没有户口和身份证的状态下,今后打算怎么生活呢? 这样的状态要是继续下去,警方一定会进行公开搜查。树理的照片会在全日本发送,电视台也会反复播出。就算树理藏起来,她也不可能不外出,不可能不和人接触。她一定会被人找到的。 被警方找到之后,她要怎么演呢?那个时候,她应该会说我教的那些台词,但这么做大概没什么意义了,警察一定怀疑这是起假绑架。我觉得树理在他们执著的追问下,说出我只是早晚的事情。 这让我坐立不安,我拿着上衣出了门。醉意全无。 我驾着MR-S向横须贺进发。树理能够藏身的地方,除了那个公寓,没有别的地方。赎金也藏在那里。 在高速上飞奔时,我反复思考着事情处理的顺序。先决条件是找到树理,找到之后怎么办?不管怎样都要抓她回家。关于监禁时间过长的一事,只好编个理由了,譬如说绑匪过于谨慎。 要是树理已经见过谁,那就完了。我想她不至于那么笨,但要是这样该怎么处理呢?我开动脑筋,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祈祷树理和任何人都没有见过。 到了小雪的公寓。我在稍远的地方停了车,然后步行过去。在这个地方鬼鬼祟祟的很危险,树理留在这里也很危险。无论如何,一定要带她回去。 我确认周围没人才悄悄走近了公寓。夜深了,管理员也不在。问题是我不知道房间号码。我所知道的只是小雪这个昵称。 公寓玄关的玻璃门开着,好像不是用自动锁的。和我预料的一样,管理员不在。右边是一整排信箱。有些有名字,有些没有。就算有名字,也只是姓,没什么用。 我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把手伸入最边上的信箱。我用手指小心地摸着,里面却什么都没有。这是周六的晚上,也许主人已经收过信了吧。 我又去第二个信箱,这次有东西。我用手指挟出的东西,是一张明信片。看了一下收信人,是山本薰,不是小雪。 我又伸向旁边的信箱。这么做是不是能解决问题?我心里开始不安,但现在只能这么做。 手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我小心地拉出来看,这次是封信。 松本哲也收。 这个也不对,我把信放回信箱。这个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最好别来,这是女性专用的公寓…… 树理的确这么说过…… 第十七章 成功拿到赎金后已经过了十天,我的日常生活恢复到绑架游戏之前的情况。每早起来,做体操,吃完早餐出门。在公司做着无聊的工作,下班后去健身房。这个周末打算约会。这次要享受性爱,要预约合适的酒店。 每天都过得很安稳,但是心却没能真的安稳下来。我依然牵挂着树理的事情,为什么还是没有报道?我觉得警方没有必要限制媒体,而且我也留意着那个CPT车主俱乐部的内容,因为最后的留言内容表明树理没有回家。后来怎样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看到任何新内容。 树理要是回家就好了。没有报道,也可能是葛城胜俊用他的力量要求媒体封口。年轻貌美的女儿被绑架,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很容易被人想歪了。但是,我始终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乐观。 让我不安的原因之一是那个横须贺的公寓。按树理的说法,那是朋友小雪租用的女性专用公寓。但是,我调查的结果是那里也住了很多男性,而且一部分是钢铁厂的宿舍。树理说小雪的房间是一居室,而我向管理员询问后的结果是,那里根本没有一居室。 树理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 我试着回想,她说这是女性公寓的时候,大概是这么说的。 “你最好不要来,那里是女性专用公寓。你看着横须贺港口的船等我吧。” 也就是说她不想我跟去,所以才临时撒了个那样的谎。为什么她不希望我一起去? 我又想起最后一晚去横须贺的事。那个时候,我也一起到公寓,但那个时候,她指路不准。从出发到找到公寓,还迷了路。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推测是,她只是随便找个公寓吧。她怎么也不想让我去小雪的公寓,所以在那里找类似的建筑,也就是说她在骗我。因此那个公寓不是女性专用的,没有一居室也就合乎情理了。虽说这说得通,但是仍然存在新疑点,为什么那么不想让我去小雪的公寓?她的两亿七千万藏到哪里去了? 小雪的公寓里是不是有什么不想让我看见的秘密,有必要坚持不让我到大楼前吗? 想到这里,让我对根本性的问题产生了怀疑。小雪的公寓到底存在吗?不——这个叫做小雪的朋友到底存在吗? 树理提到这个名字,是绑架游戏刚开始的时候。告诉我她给朋友的房间打了电话,在留言电话上有留言。树理对提出中止计划的我说,只要去小雪的房间删除留言就好。因此我们特意去了横须贺。 如果小雪是虚构的话,留言电话也是谎话。她撒谎的理由是什么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想让我去横须贺。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呢?我的确利用去横须贺,假造了绑匪的藏身之地。不过,这是我想出来的,不是树理的提议。她的提议是,去那个可以看见星星的山丘。那又是为什么? 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小雪是虚构的。但向我撒谎的公寓又是什么理由呢?我的想法就在这里不停地打转,感觉就像走入迷宫一般彷徨。 不安的另一个原因是葛城胜俊。负责日星汽车新车宣传的同事说,从上周末开始,会议上就看不到葛城了,听说公司都不去了。我在进行绑架游戏的时候,都能一直不动声色的男人,为什么在游戏结束后开始不去公司了呢? 葛城胜俊、葛城树理,他们父女二人的脸交替在我脑海中出现。我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在想什么,也看不到他们在哪里做什么。我只能被事实追着跑…… “对不起,能不能把左手稍稍抬一下?啊,就这样,这就好了。”大胡子摄影师站着不断按快门。 被拍摄者是最近活跃在国内外的专业高尔夫球手,极有人气。此刻,他正握着高尔夫球杆,摆着推杆入球的姿势。他很习惯面对摄像机,表情一点儿都不生硬。摄影不用费什么力气,这让我很安心。 这是为德国某厂商出品的手表拍摄宣传品的摄影现场。想要表现产品的耐冲击、耐震动,因此用了高尔夫球手。他们希望表现的是,在强烈的挥杆动作下,手表完全不受影响。 摄影之后是采访,采访高尔夫球手带着手表打球的感受。当然不是我访问,而是让文案采访。在直播间的茶室里进行采访的时候,我去监督手表单品的拍摄。采访的事情由一个叫做山本的后辈负责。 这边摄影结束的时候,采访也结束了。把高尔夫球手送出大门玄关之后,我开始和文案对照采访内容。这是一个长发的年轻家伙。说了一会儿,发现文案想写的有点儿脱离重点,我只好明确让对方强调哪里就好。文案有点儿不高兴,但表现自己文采的文字对我们来说,一点儿用都没有。 “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厉害。那个文案,想要写高尔夫球手真实的一面。采访也是以那个为重点的。”在回公司的车里,正在开车的山本一副怪怪的表情说道。 “对我们来说,这么重要的广告,哪能由那个家伙按照自己的好恶来做!那样的人或许想要成为纪实类作家,但这种不了解工作重点的人,很难吧。” “哈哈,这么说也是喔!”山本奇怪地笑着,他压低声音又说,“对了,佐久间,你听说葛城先生的事了吗?” “葛城先生?葛城副社长吗?”我不由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是啊,当然。他的女儿,好像出事了。” 我心跳立刻加速。调整了呼吸之后,我继续问:“发生什么事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听说失踪了。” 我直直地看着山本,要是他看到我此刻的表情,一定会发现我脸色的变化。幸好他看着前方。 “失踪?”我的声音有些激动。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跟我说的人,也说是日星汽车公司内的传言。不过,据说葛城先生最近没来公司也是因为这个,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报警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言呢?葛城先生和谁说了这件事吗?” “应该是和谁说了吧。要是传言是真的,那……” “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今天早上。就是离开公司来摄影棚之前。我本来想问你知不知道,但一直没时间。看你这样子,看来是不知道了。” “一点儿都不知道。” “或许不过是传言。”山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内容的重要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开着车。没有在拍摄前知道这一切真是幸运。如果听说了,我不仅无法进入工作状态,更不会有对付无能文案的冷静了。 山本说着别的事情,我适当地搭腔回应着,心里却在想着树理的事情。她失踪了?到底还是没有回家?她究竟去哪儿了? 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品川站前分别的情形。在那以后,她去了哪里?遇见了谁?难道假绑架之后,遇到了真绑架?那也太电视剧情节了吧。 难道她真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彻底消失了?去哪里了呢?我再次想到了小雪公寓这个关键地点。 从一开始,树理就有自己的打算。 她搭上了我的绑架计划,但没有打算事事都按照我说的做。顺利拿到钱之后,她也不想回家,而是去了某个地方。但是,在找到落脚地之前,先找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因此借用了朋友的公寓。她不想让我知道那个公寓,她认定如果我知道,并发现她没有回家的时候,就会去找她。我的确也去过横须贺找她。 这个推理暂时可以说明一切,但这当中也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如果我的推理是对的,她没有必要跟我说小雪的公寓。留言电话上留言的事情是真的吗?假设是的话,那个时候,没有急急忙忙过去的必要。自己之后会在那里藏身,那个时候再删掉就好。 大概因为我的回答含糊不清,山本从半路开始就不说话了。 回到公司之后,一进办公室我就惊呆了——没有一个人在座位上。 “唉,这是怎么回事儿?”山本也很惊讶。 谁也不在只是错觉,此刻,大家都集中在办公室的一角。那里有台电视机,大家都围在那里,几乎看不到画面。 山本问站着的一个人:“发生什么事了?” “噢,大事啊!那个传言果然是真的!” “哪个传言?” “葛城先生的女儿啊。失踪啦,已经十天了!” “啊?” 山本拨开人群,我跟着他。终于看到了电视画面,但只有播送其他事件的主播。葛城树理的事已经说完了。 围着电视的同事们开始陆续回到自己的座位,各自说着感想。 “葛城先生最近都没有工作。” “我一直觉得奇怪呢,他都不参加会议了。” “日星的股价,又会下跌了吧?” “怎么回事,离家出走吗?” “要是那样就好了,别是被人杀了吧。” 说着骇人话的是杉本。我抓住他的肩膀问:“哎,说说详细的情况。葛城先生的女儿到底怎么了?” 杉本看着我,有点儿意外。“几天前失踪,警察已经开始搜查。” “搜查?什么搜查?” “我也不知道。别的频道可能会报道吧。”杉本一副嫌麻烦的样子回到他的座位。 突然,山本啊的怪叫了一声。他将电视调换到其他频道,出现了和刚才不一样的主播,正在播放日星汽车副社长的女儿失踪的相关报道。 女主播说的内容和杉本差不多。葛城胜俊的长女树理失踪,警视厅和大田署因其可能被卷入案件,正在进行调查。 什么案件?为什么不明说是绑架?不——比树理失踪更重要的事情是,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但让我心惊胆战的是下一个瞬间。电视机的画面里突然出现了一张女性的脸。这是快照的照片,照片下面写着,葛城树理。 女主播继续解说,但我的耳朵里却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如果身边没有人,我一定会冲着画面大喊。我竭尽全力压抑着这样的冲动。 电视里葛城树理的脸,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树理,而是另一个陌生人。 第十八章 虽然很想喝酒,但我还是哪也没去,直接回了家。因为要是喝醉了,会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话。今晚,我实在没信心控制自己的心情。 一回家,我就拿出了波本酒,不加冰,直接喝了起来。心跳还是很乱,这就是所谓的心惊胆战吗?如果是的话,这可能是喝多少也无法消解的。 电视画面烙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画面上的那张脸到底是谁?为什么用别人的照片当成葛城树理公开发布呢? 但之后,我在数个新闻节目中看到的脸,都是同一个。如果照片是错放的,一定会被立刻更正的。 ——那就是葛城树理。 难道说和我一起待过那么多天的女孩不是真正的葛城树理?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冒用葛城树理的名字呢? 我在想究竟有没有什么方法确认她是不是树理本人,我总算想到了一点,那就是说话的声音。 为了掌握警察的动向,我利用过箱崎交流道。那个时候曾利用树理控制葛城胜俊,拿赎金的时候也是。树理和葛城说话的时候,葛城没有任何怀疑。即使声音有些相像,父亲也不会听错女儿的声音,就算惊慌失措也不会听错的。而且,我感觉葛城胜俊并没有失神,就在赎金被拿走之前也是一样,他始终很镇定地接受和回答我的指示。 这么说来,电视里播放的照片是错的吗?葛城胜俊特意发布别人的照片?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呢? 不对,不是这样。看电视的不只我一个,树理的朋友也会看。要是照片不是她,他们当中一定有人给电视台打电话。 “Julie。树木的树、理科的理。” 我想起她最初告诉我名字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说的。那是在撒谎吗?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撒谎了吗? 她到底是谁? 也不知往胃里灌了多少波本酒,却依然没有醉意,只是脉搏加快而已,徒增不安的情绪。 我回想着和她在一起度过的时光。虽然时间很短,但经历很多。假绑架游戏都玩了,这个伙伴,我现在却不知道她到底是谁,这算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的还不只这些。真正的葛城树理失踪的那晚,我和假树理相遇。真树理去哪里了?那晚,假树理离家出走是偶然?还是必然? 大脑一片混乱,找不到一个可以解释原由的答案。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横躺在沙发上。房间开着灯,波本酒瓶空空地倒在地上。阳光透过窗帘射了进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和平时起床的时候只差十分钟。这个时间定时醒来,看来已经成为生理习惯。 我慢吞吞地爬起来,头很疼,也很渴。到厨房冰箱里拿出依云矿泉水,对着瓶子大口喝了起来。突然有点儿头晕目眩,整个人靠在冰箱上。 目光停在电磁炉上的大锅,想起树理曾用它给我做浓汤。她说过的那么多话还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那些话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还是都是假的?现在我都无法判断了。 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早上无论哪个电视台,都在反复放同一条新闻。迷迷糊糊地看着新闻时,我总算把这次的事件搞清楚了。日星汽车副社长千金失踪,这样的标题后面都打着问号。后面紧跟着的是:还是离家出走? 然后又出现我没见过的那个女孩的照片,被标注的是“失踪的葛城树理小姐”。新闻节目主持人没有说什么新内容,也没有采访葛城家的人。对方是电视台最大的赞助商,可能因此不敢轻易调查,但多少能感受到他们因为没有详细信息而不爽。 葛城家或许对媒体隐瞒了绑架的事实,这多少也能理解。警方不希望媒体报道赎金已经被顺利拿走,这可能要在逮捕绑匪之后才会加以报道。但公开搜查需要借助媒体,所以只公布是失踪。 从电视到各媒体,他们今后将如何紧跟这个事件的报道呢?媒体不会甘于被简单利用,他们应该会察觉到这不是单纯的失踪事件,一定会刺探葛城家的内情。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葛城胜俊的私生活内幕一定会曝光。树理不是现在夫人女儿的事情,一旦被媒体掌握,会立刻成为八卦新闻报道的好题材。报道到什么程度才不至于惹怒最大的赞助商,这就要看各个电视台的水平了。 不对—— 那个故事本身可信吗?毕竟说故事的人本身都是假冒的,急中生智就撒了谎。扭曲的血缘关系、复杂的人际关系…… 这个时候,一个假想突然在我脑海里浮现…… 第十九章 当天下午,我去了赤坂。坐在面对着外堀大路的一家咖啡店。下午两点十分,我看到了玻璃门外汤口大介胖胖的身体。汤口也马上看到了我,轻轻朝我挥了挥手,走了进来。 “让你久等了。” “没有,我突然叫你出来很不好意思。” 汤口在这附近的电视台工作,是我大学的学弟,也曾在一起工作过一次。 他叫了咖啡,我又加了一杯。 彼此聊了各自的近况后,我进入了正题。 “对了,刚才电话里拜托你的事情,是什么状况?” 他一下子皱起眉来。 “我们这边也在尽力调查。不过,葛城家和警察的口风很紧,具体如何调查,还是不了解详细情况。” “但也不是所有信息都上了电视吧。应该还有没播出的内容,对吧?” 我事先拜托他,如果有葛城树理失踪事件的新消息一定告诉我。因为这是我们公司最大客户日星汽车副社长的事情,我们希望早一点儿了解情况。汤口对此毫不起疑。 “新闻组的高层可能会有些消息,不过,还没传到我们底层人员这里。但是,基本的情况你应该掌握了吧?”汤口边说着边拿出便笺。 “我知道事件的大概而已。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告诉我一下整个事件的经过。” “没问题。嗯,首先是树理小姐失踪……” 汤口念着便笺上的内容。这个没什么新东西,我装成有兴趣的样子认真听着。 “关于绑架的线索呢?有吗?” “应该还没有。”汤口肯定地说。 “怎么说?” “这话只能在这里说,”他看了看周围,身体靠近我,“记者俱乐部的同事说,警视厅负责绑架事件的专案组没有任何动作。要是绑架的话,宣布树理小姐失踪时,也就是十天前,就应该开始搜查了,记者俱乐部的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的。虽然现在警视厅已经采取行动了,但并没有派警力在葛城家戒备搜查。” “失踪的时候,警视厅绑架案件组没有行动?这是真的?” “是,他们这么说的。”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警视厅没有出动?没道理啊……要是葛城家的女儿被绑架,警方应该最大可能地部署警力搜查,守在警视厅的记者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如果汤口说的是事实,那只有一个可能——葛城胜俊,如同他自己再三强调的一样,没有报警。报警是在赎金被拿走之后,因为等了很久,树理还是没有回家,忍无可忍。这个推算的可能性较高。 为什么没有报警呢?我想这是担心报警之后树理会有危险吧。 “说到底还是很奇怪,”汤口继续说道,“记者们说,葛城报警是这几天的事情。为什么失踪之后不报警呢,大家都想不明白。” “葛城先生没有解释吗?” 汤口嘟着嘴唇摇摇头。 “完全拒绝采访。报道内容以外没有什么可说的,他只是摆出了发声明的架势。” 我双手抱胸,苦苦思索。为什么葛城胜俊在绑架事件发生时没有借用警力?只想付赎金让女儿回家就好,之后才报警? 我在心里否定这个想法,没理由这样。葛城胜俊不是那种轻易屈服于威胁的人。他有信心玩游戏,他知道如何和绑匪进行智力攻防战,不会从一开始他就认输。 一定有内情,而且,这一切和那个假树理有很大关系。 “葛城家的家人调查了吗?” “啊,这个不难。已经调查完了。”汤口拿出新资料,放在我面前。 上面写着葛城胜俊、妻芙美子、长女树理、次女千春一排名字。 “还有一个女儿啊。”看着记录,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是啊。现在在读私立高中,高三吧。” “高三……啊……哪个学校?” “这个——”汤口说了学校名,是所很有名的私立女子大学的附属高中。 只问葛城千春的事情会显得不自然,我也问了树理和葛城夫人的事情。不过,汤口不太知道详细情况,还不如我知道的多。 “长女失踪,夫人和妹妹也不好过吧?” “听说妹妹很受打击。姐姐失踪以来,一直卧床不起。” “卧床?千春小姐吗?” “嗯,媒体听说了家人的一些情况,都追到千春的学校去了。但千春早就休了病假,十天前就开始休息了。不知这是对付媒体的策略,还是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我努力在汤口的面前保持表情不变。只是觉得喉咙很渴,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水。 “这个给我行吗?”我把手伸向便笺。 “请便。这对你们来说也有很大的影响吧,在日星汽车新车活动前发生这样的事情。” “感觉好像被泼了冷水。”我没有说自己已经离开该项目,没必要告诉他。 感谢他百忙中帮忙之后,我拿了账单起身。 出了咖啡店上了出租车,告诉司机公司的位置。车子发动时,我拿出刚才汤口给的便笺。看着看着,我改了主意。 “师傅,不好意思,我换个地方。请去目黑。” “目黑?目黑什么地方?” 我告诉他女子高中的名字。司机认得。 不用说,那个女子高中就是葛城千春的学校。 在能看到学校的几十米前的地方,我下了出租车。放学时间已过,偶尔可见三三两两放学回家的学生。 有家小书店,我装作站着看杂志的样子,物色着合适的女高中生。这是被外界称为贵族女校的学校,但女学生们染发、模仿人气艺人的化妆,和一般的女高中生相比,也没什么区别。可能是因为校规不那么严厉吧。学生渐渐减少,这时,走过来两个女孩,两个都染了咖啡色头发,长得很不错,感觉在繁华的大街上一小时就会被人搭讪几次一样。我下定决心,走向她们。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笑着搭话,两人同时停下脚步,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我不是坏人,我是做这工作的。” 我拿出的名片,是和汤口不同的某电视台的名片,这对女高中生来说,是最好的武器。 正如我所料,两人露出了好奇和期待的表情。 “抱歉,请问你们是几年级?” 两人对视了一下,左边的女孩先开了口。 “高三。” 猜中了,我在心里暗笑。 “现在有时间吗?想问你们一些事情。” “啊……什么事情呢?”还是左边的女孩发问。 “高三的有个叫葛城千春的女孩吧。这个女孩的姐姐失踪了,你们知道吗?” “哦,这事我们知道。学校里大家都在说。” “葛城现在病休,是真的吗?” 我一问,右边的女孩在另一个女孩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的表情和最初有了很大变化,似乎有了戒心。 “我们和她不同班,”左边的女孩说着,把名片还给了我,“我们被要求不能说多余的事。” “啊……那能告诉我葛城是高三几班的吗?” 两个人摆摆手,从我面前急急走过。 之后又问了三个人,结果也很相似。我只打听到葛城千春是高三二班的,再想问其他的问题,她们都躲走了。看来学校考虑到会有媒体调查,已经跟学生提前打了招呼。 在这个地方做这种奇怪的事情,如果被学校知道了会很麻烦。但我必须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甘心。 我转移地点去了目黑车站。因为是私立学校,大部分的学生,都不会是徒步或骑自行车上学。看制服就能知道是哪里的学校。 很快,我在便利店看到了一个女孩。个子高高、头发长长的女孩,正在看杂志。我靠近她,和她打招呼。长发女孩皱着眉头看我,很明显有戒备心。我觉得不能用刚才的方式,放弃了搭讪的手段。 “我是追踪日星汽车副社长千金失踪的记者。我想和你聊聊好吗?”我轻声且单刀直入地问。 长发女孩的表情马上起了变化,少了戒心,反而露出关切的目光。 “那个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她反过来问我。 “没,还没什么……警察也没放太多信息出来。” “这样啊……”她垂下眼帘。 “你和千春是……” “一个班的。” 我激动地点点头。找到了——终于达到目的了。 “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行吗?十分钟或五分钟就行。啊,我是做这个工作的。”我给她看了那张名片。“电视台的?不过,我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没关系。说说千春就行了。” 她看着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合上手机之后,她点点头,“三十分钟左右应该可以的。” “谢谢。”我说。 我们进了便利店旁的快餐店,在二楼的窗边坐了下来。我给长发女孩买了酸奶冰淇淋,我要了咖啡。 根据她提供的信息,千春开始休病假果然和树理离家出走发生在同一时间。说是生病,但不知道具体得了什么病。 “班主任也只说因为身体不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过,老师大概也不知道具体生什么病吧。之后我去办公室问过,都歪着头,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我想他们不是在演戏吧。” “老师有没有问葛城家的家人呢?” “可能是问过,但是应该没有告诉老师吧。听说是因为姐姐失踪受到刺激而卧床。这种事情父母也不好说吧。感觉好像姐姐失踪的时候,也有所隐瞒。”她用勺子刮着酸奶冰,边吃边说。能从唇间看到粉红色的舌头进进出出。 “你和千春关系好吗?” “也不是很好。不过,去她家玩过几次。” “那你遇到过树理吗?” “没有。实话说,千春有姐姐,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之前一句也没说过,问别的朋友,也这么说。这不奇怪吗?听说姐姐失踪,怎么都想不开,因此受到打击而卧床,那应该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姐姐吧!” 对此我没有评论。虽然我自有解释,可是没必要让这女孩知道。 “从千春休病假到今天,你见过她吗?” “没有。打过电话,说想去探病,但被她妈妈拒绝了。” “拒绝了?她怎么说?” “千春不在家,被送到很远的疗养所。就算来家里也见不到她。” “疗养所……问地点了吗?” 她嘴里含着勺子摇摇头。 “没问。感觉不希望我去探病,所以我也没兴致了。” 我点点头,能理解她的心情。 “对了,你有千春的照片吗?” “千春的照片啊?我现在没带,家里有。”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能让我看下照片吗?” 她怀疑地看着我,皱着眉。 “这个,随便让人看好吗?” “看看就行了。我不会借的,看一下马上还。” “你为什么要看?千春和姐姐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很尖锐的问题,看来她对我还是不放心。 “我想早晚会见到千春。见面之前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如果不知道,也找不到人。” 自觉没什么说服力的回答,长发女孩却接受了。她点点头,打开包,拿出了手机。 “你要做什么?” “一会儿就知道了。”她开始发短信,我继续喝着难喝的咖啡。 发完短信的她,抬头看着我。 “千春的姐姐,真的被绑架了吗?” 我差点儿被噎住了,“谁这么说?” “大家都在背后偷偷这么说。真的被绑架了吗?” “传言从哪里来?” “我也不知道,反正这话传开了。喂,这是真的吗?” “警察还没正式公布啊,至少我们还没听说。” “这不是什么协定吧?” “啊,报道协定?应该不是这样吧,可能职位更高的同事会知道。” “如果是绑架,十天还没有回来——”说到这里,她突然低下头,“不说了。要是说了不好的事情,变成真的就太可怕了。” 她想说什么我马上就明白了,那的确是不希望变成现实的事情。 她的手机响了。 “啊,这么快就来了。” “什么东西?” “千春的照片。刚才发短信是让朋友发过来,这个朋友有扫描仪,扫描千春的照片然后发过来的。” “这样……”确实有点儿惊讶。运用电子设备,女高中生可比一般的商务人士还强。 “这个,应该可以吧。”她把手机屏幕转向我。几英寸的小小液晶屏上,出现了一个女孩的笑容。 虽然是预想的结果,但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尽管心中还是希望否定自己的假说。但照片却足以说明一切。 那是“树理”,那个几天前和我一起参加游戏的女孩。 回到公司之后,什么都不想干。不是工作的时候。只能努力整理脑海中乱成一团的思绪。 我的推理是对的。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葛城树理,而是妹妹千春。是千春离家出走。 我不明白的就是这里。为什么她要冒充树理?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吗?如果这样,开始绑架游戏前,应该都没有说实话。 但是,葛城家的做法也有太多不可理解的地方。他们最初接到勒索信,就应该知道被绑架的不是树理而是千春,他们为什么将错就错呢?绑匪弄错姐妹,但不能改变绑架女儿的事情,觉得没必要指出?是不想刺激绑匪吗?他们是这么想的吗? 我清楚的只有一件事。假树理——就是葛城千春回家了,没有失踪。对外说是在疗养所,或者别的地方,但至少是在葛城家的庇护下。 没有消息的是真树理。这个树理,我没有见过。 葛城树理消失到哪里去了? 突然想起长发女孩说的不祥事,我无奈地摇摇头。不过,无论葛城树理发生了什么,都与我无关。和我有关的是葛城千春。 之后又过了十天。我的心情始终没有安稳。看报纸和电视新闻,葛城树理失踪案似乎都没有进展。说实话,我很想这样没什么事情也好。如果可能,我很想潜入葛城家,大怒着叫千春出来,或者抓着葛城胜俊的衣领,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持续的睡眠不足。这天早晨,我正赖在被子里。到了该起床的时间,头却很昏,正想找个理由今天休息。这时,电话突然响起,夺命铃声一样的响法。我只好爬下床,拿起电话。 “喂……” “佐久间吗?是我,小塚。” “啊,怎么了?” “你还没睡醒吧,还没看过电视?快打开电视,了解事情之后,再打电话。”他只说了这些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抓着头打开了电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男主播正说着什么。听到“树理”的名字,我睡意全无。立刻开大声音。 “今天凌晨,在横须贺市,发现了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根据指纹,证实是日星汽车副社长葛城胜俊长女树理小姐。树理小姐大约在二十天前失踪……”
  1. 东京都目黑区。
第二十章 葛城树理的守灵,是在距离葛城家十五分钟左右车程的寺院里举行的。我们赛博计划公司也协助帮忙,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当然,接待和招待VIP这样主要的工作都是由日星汽车的同事做,我们主要负责在街角指路。 因为是日星汽车副社长千金的守灵,寺庙内到处都是吊唁客。烧香的人即使排成五列,也要排到街上去。来帮忙的人都窃窃私语,守灵就这样,第二天的葬礼可怎么办? 吊唁告一段落之后,我们坐在休息室里休息。虽然那里准备了寿司和啤酒,但在这种地方,实在不合适大吃大喝。小塚命令部下每人只喝一杯啤酒。 “葛城先生还是受打击了,”杉本低声说,“上香的时候,偷偷一看,第一次看到那样落魄的葛城先生。平时一向感觉他自信满满的。” “这是当然的喽,女儿死了嘛,”同事回答,“而且是非正常死亡。” “他虽然有思想准备,但成为现实,还是倍受打击啊。” “那当然。说实话,我也想过是不是被杀了,但真看到新闻的时候,还是无语了。” “凶手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啊?”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呢。明知道是日星汽车副社长的女儿,还是下手杀了啊。” “这个,还不知道内情,”说着杉本看着周围,用手捂嘴,“听说被杀的树理小姐,不是葛城先生现在夫人的孩子呢。” “啊,这个我也听说了呢。” “也不是以前夫人的孩子呢。” “啊?那是谁的孩子?” “情人的孩子哦,领回来养大的。” “嘿,真没想到这个葛城先生……” “看不出来吧,夫人比葛城精神好吧。麻烦的拖油瓶死了,搞不好松了一口气。” 听到杉本的话,同事们嗤嗤地笑了。这被小塚看到了。 “别说没用的!在这里的不都是我们自己人。” 被呵斥后,杉本他们尴尬地耸了耸肩。 他们多少都知道树理身世的秘密,我有些惊讶。因为我想这是葛城家的最高机密,是连电视台八卦节目都没有触及的内容,得罪最大的赞助商会很麻烦。但杉本他们都知道的事情,是从哪里泄露的信息呢?事情发展到杀人案件,就连葛城胜俊也不能一手遮天了。 我在意的是杉本最后一句话。树理的死,理顺了葛城家复杂的人际关系。葛城家究竟打算怎么利用这件事? 假树理——葛城千春没有出席守灵。虽然对我们没有解释,但对亲朋好友们的说法是,大概是因为受到打击,身体不适吧,连学校都去不了,也不是没有说服力的。 但我冷眼旁观,觉得千春没有出现是另有原因。她不愿意出现在我面前,担心我会说些什么。 葛城胜俊——不对,是葛城家在隐瞒着什么,谋划着什么。这是不容置疑的。葛城树理的尸体,是在三浦半岛的山丘发现的。附近的居民发现尸体被埋在土里,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但根据指纹和牙齿,确认是失踪的树理。 报道上说,心脏有被锐器插入的痕迹,大量出血,据此推断大概是他杀。衣服被脱掉一部分,找不到所带的物品。 发现尸体的地方,我没办法不在意,就是那里吧。树理——不,是千春——带我去的,能够清楚看到星星的山丘。新闻里没有说到详细位置,但我想不会是别处。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会在那里发现树理的尸体?为什么千春那么想带我去那里? 我正要一口喝完杯里剩下的啤酒,突然感觉有人站在附近,我本能地看过去,发现葛城胜俊正站在入口。他一直看着我这边。 我回望过去,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走进了房间。这个时候,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注意到他走了进来,开始端正自己的姿态。 “啊,不用动,请大家放松一下,放松,”葛城胜俊一面用手劝阻着大家,一面环视屋内,然后他鞠躬致意,“感谢大家帮忙我女儿的事情。在工作繁忙之时,还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非常抱歉。警察表示正在尽全力逮捕嫌疑人,我也相信这一天不远了。但是,女儿的事无论怎么说都是葛城家的私事,这次的事件绝不会阻碍到日星汽车和相关业务。请大家不要介意,按照原定日程实施各种计划。我也会尽快恢复工作。今天真是非常感谢各位帮忙。” 葛城胜俊又一次深深鞠躬。 我一边跟着大家一起回礼,一边回想着刚才葛城那奇怪的视线。刚才,他看向这边,他看到我了…… 晚上,我上网,看着新闻快报的标题,心里一震。看来葛城树理小姐,到底还是被绑架的……我指尖颤抖着,双击标题。 “已故的日星汽车副社长葛城胜俊长女树理小姐,警方宣布她实际上是遭人绑架。树理小姐失踪后不久,葛城先生和绑匪即开始接触,但为了女儿的安全,他并未报警。在已经支付了赎金之后,警方才开始搜查,但为了避免绑匪伤害树理,一直没有公布此案的相关消息……” 我在电脑前失神了好一阵子。原来,葛城胜俊真的没有联系警方。在拿赎金的时候,我针对警察精心设计的手段,原来都是白费工夫。 为什么葛城不报警呢?为了女儿的安全?这种话不可信。千春代替树理,树理被杀,这所有的一切都脱不开干系。 守灵之后,葛城看我的目光,那种灼烧一般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个男人知道我是绑匪。当然,恐怕千春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他。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第二天,关于绑架的报道更为详细。利用CPT车主俱乐部的留言板、在首都高速公路上拿走赎金等等,我所做的事情都被一一报道出来。被我利用的日星汽车销售向岛店的店长,也到处接受电视台节目的采访。葛城树理遭绑架的被杀事件,成为街头巷尾最热的话题。 “干得漂亮啊,”正在读体育报纸的同事,用手指敲着报纸,“三亿元现金呢。现今世上,三亿可是一大笔钱。只用偷偷打手机,就漂亮地拿到手了。这个绑匪还真是聪明!” “才不是呢,是运气好!”我邻座的男同事回答,“要是警察出动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这么顺利。警察不也说吗,要是之前报警,事情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警察当然这么说啦。估计警察们也在想,事前没有联系他们也好。如果联系了,还这样顺顺当当地拿走了赎金,太没面子了!事情全都结束了,他们可以说绑匪用怎样怎样的手段拿钱,警察都不会觉得丢脸。最后人质被杀,也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展开搜查了。” “喂,声音太大了。”我说了一句。 他们两人相视微笑。 我正在旁边打电话。看着手机通讯录上存的电话号码拨号,打的是对方办公室的直线电话。那里是社会部,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喂,我是佐久间。” “啊,佐久间先生,我是汤口。” “还是那件事,有什么新消息?” “葛城树理的案子吧,”汤口的声音低了下来,“变成大案了。发现尸体,是我和你见面后不久的事吧。哎呀,被杀也是预料中的事。我们这边负责这个案件报道的同事,最近忙得天天通宵加班。” “有没有结果?” “这个嘛……葛城家戒备森严,能够报道的也只有这些内容。之后我再打听一下吧。” “拜托了。对了,有点儿急事,今晚能见个面吗?” “啊?这么着急?” “最近要见葛城先生,希望尽可能多得到些消息。” “知道了,我一定尽力。还是之前的那家咖啡店。估计七点左右,我能走得开。” “好的。七点见。” 放下听筒后,我回头看了看,心想这个电话会不会要了我的命。我没有说多余的事情吧?会不会被人觉得不自然? 我又轻轻地摇摇头。现在这个时候,注意这些事情也没用了。 我在想七点前做什么,也没什么要做的工作了。 到咖啡店的时候,汤口已经在窗边的座位上等着了。看到我,他轻轻抬起手。 “你这么忙,真不好意思叫你出来。” “没什么,你们也够受的吧。” 我要了冰咖啡,身体前倾,“嗯,那个事情呢?” “现在我们能知道的内容,我都尽力打听了。不过,我要说的事情,你可不能录音。我们也不想被日星汽车和警察盯上。” “我明白。你想我会让你为难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很信任你啊,”汤口掏出一个小记事本,“坦白地说,警察还没有找到这个嫌疑人。好像他们正在从树理的人际关系下手,但还没找到这个人。” “警察认为这是熟人做的?” “被绑架的不是小孩,而是成年女性。很难相信她会跟着不认识的人走。当然,也有可能是强行绑架的,那就表明绑匪应该事先有目标,这么说,应该是和树理小姐或者葛城家有联系的人干的。” “那可是超级大企业的葛城家。为了赎金,绑架有钱人家的女儿,谁都有可能这么干吧?” “这种想法也有,不过,他们认为可能性不高。” “为什么?” “因为这个,”汤口看了看周围,声音压得更低了,“人质被杀了啊。要是和葛城家没关系的人,只要树理小姐不记得绑匪长什么样子,拿了赎金之后放人就好了。但事实不是这样,绑匪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树理小姐平安回家。” 我明白他的意思。从树理的尸体来看,至少已经死了两周以上。也就是说,应该是失踪之后几天内就死了。 “做法很残忍。不是只为了钱,凶手带着怨恨。侦查方也这么觉得。” “怨恨……嗯……” 我心情复杂。我的确对葛城胜俊有恨意,为了消除恨意而有了这个游戏。但是,那是因为千春这枚棋子,偶然飞到我的世界。我没有杀树理,见都没见过。 “警察掌握什么线索了吗?” “听说有几个。交赎金的时候,葛城先生和绑匪通过几次电话,有当时的录音磁带。” “磁带?他录音了?” “是啊。那个时候还没有报警,打算树理平安归来就立刻报警,那个时候,他独自尽力收集协助搜查的证据。” 那个男人是会这么做的。但为什么不报警,这个问题本身不可理解。 “还有其他什么证据吗?” “警察没有全说……啊,对了对了,”汤口看着笔记,用一只手掩着嘴,“树理,那方面不是没事。” “那方面?” “人已经被杀,介意这种事情也没用……是贞操。” “啊……”我说不出话来。 “这种事情的确要控制报道。不过,警察有有力的证据。有男人的阴毛,还有,”汤口的声音变得更小了,“男人的精液。听说有留下的,当然,发现的时候已经干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加快,竭力不让自己露出狼狈的表情。 “还有什么证据吗?”我的声音有些浮躁。 “应该还有,只是没有公布。要是有什么情况,我马上和你联系。”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我大口大口地喝冰咖啡,努力调整着呼吸。 “为什么是横须贺?” “啊?” “在横须贺发现尸体的理由。绑匪为什么在那里埋尸体呢?警察对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说法?比如发现绑匪的藏身处在横须贺之类的。” “这个没听说什么,不过听说,警察正在横须贺大规模搜查。” “地毯式搜查?” “这很简单。就是拿着葛城树理的照片,调查有没有人见过。警察认为,绑匪不是为了埋尸而去的横须贺,是在横须贺杀人的。因此,他们正在寻找见过树理小姐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汤口双手一摊,摇摇头。 和他分别之后,我直接回家,简单吃了晚饭后,我坐在电脑前。电脑启动之后,我却半天无法动弹。 迄今为止被切碎分散的拼图,在我的脑海中慢慢被拼凑起来。虽然还有不完整的部分,但已经可以看见大体轮廓。 汗水从太阳穴开始流了下来,是冷汗。天气很闷热,我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象着拼图完成的形状,我的心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焦躁。怎么可能是这样呢?如果不是这样,打碎拼图,可能组成很多别的形状,但无论做几次,结果都一样。我认为我的推理没错。 我叹了口气,慢慢敲击键盘。我发自内心地期盼自己的推理是错的。可是,只有祈祷是没用的。现在,我能做的只有这个。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站了起来。在卧室里,走近还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把手伸进内袋,取出里面的东西——这可能是救我命的东西。 又回到电脑前,继续。 我写了一封邮件。我想了一下,写了以下的文字。 葛城胜俊先生: 我有重要事情。紧急,请和我联系。内容你们也应该知道。不用问联系方式。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是谁,用不着再说我的名字。希望你们直接打电话,但不要被搜查当局注意。要是发生这种事情,我们双方都很麻烦。你也应该能够理解。 我现在处于相当复杂的状态,希望通过交易圆满解决此事。如果一两日内没有联系,我会直接出现在你面前。 曾照顾过葛城千春者上。 说不上是好文章,但没有时间在文字和表达上花太多工夫。我读了几遍之后,用曾发送过邮件的地址发了出去。心跳依然很快。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我就心神不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电话,就连去厕所,我也带着无线电话的分机。上班时候,我也很注意手机的声音,也想过可能从公司电话打过来,尽量没有离席。我频繁地检查邮件,也去查看那个CPT车主俱乐部网站。 但是,葛城胜俊没有联系我。难道葛城不知道这个人是我吗?但怎么想都没道理。 就这样郁闷着回了家,我甚至觉得发那样的邮件不应该。 用钥匙开了门,进屋。很想一下子把自己扔到沙发里,但还是先检查电话的留言信息,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大声地叹着气,一屁股坐进沙发,正要开电视。 突然,卧室的门开了,“树理”走了进来。 第二十一章 “树理!”我轻轻叫着又摇摇头,“千春小姐,应该这样叫吧。好久不见,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把电视关了。”她坐在单人沙发上,开口说道。 我拿了遥控器,关了电视。没有声音的房间里,一阵沉默。我开始觉得憋闷。树理——不对,是千春,她的脸也紧绷着。她没正视我。 “你给我爸爸发邮件了吧?” “我一直在等回信,但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说到这里,我开口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她从小包里拿出了钥匙,看得出是这个房间的钥匙。 “他们宣称这个钥匙是不能复制的呢。” “不是配的钥匙,是从你那里借的备用钥匙。” 我伸手打开桌子的抽屉,看了看放备用钥匙的角落说:“备用钥匙在这里啊。” 千春莞尔一笑,“那是假的。” “假的?” 我把抽屉里的钥匙拿出来,和自己的钥匙比对。厂家、形状都一样,但仔细看,会发现突起的部分有细小的差别。 “你偷换了吧?” “一个厂家的钥匙到处都有的啊。” “什么时候到手的?” “我拿的,我爸爸拿到这附近给我的。” “是爸爸……啊……”我叹了口气,忽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什么都是你们计划好的……” “什么都是?这么说不对吧。想到绑架游戏的难道不是你吗?” “这么说,你利用了这个游戏?” “只是利用机会,我想这是可以逃离绝境的最后机会。” “绝境?”我挤出一个笑容,但是,我实在没有笑的心情,“你的绝境是什么?” 千春的目光射向我。可以想象,恐怕她做那件事的时候,露出的也是这种目光吧。 我回敬着她的目光,“是你杀了树理吧?” 千春没有露出狼狈相。她应该想到我的回答了吧。从我给葛城胜俊的邮件中,他们父女应该知道我已经看破了真相。 “不是故意的哦。”她说。好像给人添了麻烦时的辩白一样,相当轻松的口气。 “这个我知道,应该不是计划的。是一时冲动?还是没想杀她,人却死了?是哪一个呢?要不是这样,”我舔了舔嘴唇,“你那晚也不会从家里逃出来。” “厉害啊!”千春举起双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啊,轻松了!我想早一点儿跟你说。在这里的时候装成树理,很想说,却一直憋得痒痒的。我想看到你吃惊的表情呢。” “你说的那些话应该是真的吧?” “哪些话?”“关于离家出走的理由,因为面霜、还是什么东西和千春吵架。恐怕吵架是真的。不同的是之后事情的发展。怒气冲天的千春刺杀了平时就讨厌的树理——是这样吧?” 千春赌气一样别过脸去,我注意到她鼻子的形状和葛城胜俊长得很像。和照片里看到的树理相比,千春更高、更好看。 “用什么刺的?” “剪刀。” “剪刀?” 她轻轻地拢起自己后面的头发。 “我很会剪头发的,也经常给朋友们剪发。因此,特意拜托认识的理发师,给了我一把剪刀。” “原来如此,这把剪刀应该就放在洗手间。因为她随便用你的面霜,你们就吵了起来,然后你就用剪刀刺了她——是这样吧?” “那个面霜,”千春的目光好像望着远方,“是我和妈妈去法国时买的,在日本没有卖的,我用得很仔细。那个家伙也不和我说一下就……先出手的是那个家伙,她打了我一耳光!” “这就是说,的确是防卫过度。因为杀了她,你觉得害怕就逃走了?” 千春瞪了我一眼,站了起来。 “我渴了。有什么喝的?” “请便。”在我回答之前,她已经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她手上拿着白葡萄酒瓶,密斯嘉雪丽。酒味清淡,适合搭配前菜。 “喝这个行吗?” “请便。” “你也喝吧。” 我还没有回答,她已经拿了两个酒杯放在桌子上了。将螺旋式开酒器和葡萄酒递给我。 “逃出来之后,什么打算?那个时候你正在找住的地方吧?” “别说没用的,集中精神开酒吧。” 我拔掉软木塞之后,把酒倒入两个酒杯中。只做了干杯的样子,我们开始喝酒。让人愉悦的酸味,是密斯嘉雪丽新采葡萄的特有香味。 “还没决定。”她说。 “什么?” “那个时候,我还没决定接下来做什么。不过,不想在那个家里待着。因为接下来肯定会是场大风波,肯定很快被人发现是我杀了人,会有很多人来问很多问题,我可不想那么烦。我也期待爸妈知道我是凶手之后,帮我做些什么。等这些麻烦处理好了,我才想回家。” “你肯定是想他们会偷偷处理尸体,为了不让你被当做杀人犯而被警方抓起来,会将一切安排妥当的,”我喝干了酒杯里剩下的酒,又倒了一杯,“你还真自私!” “我也知道自己很自私。就算是我爸爸,也不能掩盖杀人案——我也知道。所以,刚才我说是‘绝境’。” “这时候,我出现了吧?” “没人拜托你出现啊。是你主动接近我的。” 她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我想要抓住葛城胜俊的弱点,主动靠近她是事实。 “跟我走的时候,你怎么想的?这家伙可以利用——是这么想的吧?” 她拿着酒杯摇摇头。 “说实话,那个时候怎么都行,包括你在内。我想的都是我干的坏事儿,先要找个住的地方,不想回家。那个时候,我没有其他选择。” “的确如此,可以理解,”我又喝了一口酒,“为什么用树理的名字骗我?” “理由很简单,不想说出葛城千春的名字。不想被奇怪的男人知道,葛城千春奇奇怪怪地转来转去,所以一时情急就撒了谎。” 我轻轻摇了摇头。 “一瞬间撒的谎,之后说自己的事情,也要换成树理来说。你演得可真不错啊!” “很讽刺啊,不过,还是谢谢你啦!” “然后呢?”我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计划这事是什么时候?当然,是在我提出游戏的想法之后吧?应该不是我一提,你马上想到的吧?” “不是立刻想到的。”她拿着酒瓶,想要给我倒酒。我制止了她,自己来倒。 “倒酒可是男人的事儿。” “听到你说游戏之后,突然灵光一闪。这个人当我是树理,想要绑架树理。我想,这个事情是不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我感觉好像可以,所以先答应你。” “听到我的计划,越来越坚信这一点了吧?” “我坚信的时候……”千春笑了一下,“是得到爸爸称赞的时候。” “称赞?” “听你说游戏的事情之后,我马上决定给爸爸打电话。我也很在意树理的事情。” “一开始你们就有联系吗?嗯,应该是这样吧。葛城先生也慌了吧,不管怎样,女儿被杀了,凶手是另一个女儿。所以,这也是没有报警的原因吧。” “爸爸当时正在考虑,当爸爸的用什么方法隐瞒这件事情。就在这个时候,我打来电话。爸爸正在担心我是不是跑去自杀了。听到我的声音,他好像松了口气,也没有骂我杀了树理。他只说一定会做些什么,让我先回家。然后,我就说了你和你的游戏的事情。” “这就得到称赞了?” “直觉了,感觉可以利用你的计划。就像爸爸说的,区分人的成功与否,就是看在决胜负的时候,有没有直觉和判断力。” 我觉得这的确是那个葛城胜俊的风格,点头同意。 “那葛城先生给你什么指示?” “首先按你说的做,尽量了解细节。方针定下来后,爸爸会和我联系的。” “会联系?怎么联系?” “给我打手机啊。”她若无其事地说。 “手机?你不是没带吗?” “带着呢。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忘了呢!”千春好像嘲笑着我,“只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关机。” “被骗了,”我摇着头说,“用手机不断给你发指示?去横须贺也是他指示的吧。事实上,并没有叫小雪的朋友,对吧?” “有啊,中学同学。不过,最近没有见过。”“不管怎样都想要我去横须贺,是因为要把树理的尸体埋在那里的山丘。只是让我去还远远不够。想想后来的事情,你们为了让我在横须贺留下证据,做了不少布置啊。” “是啊,各种各样的。”千春跷着脚,翻翻白眼看着我,“举例说说,你知道哪些?” “我在餐馆等你的时候,我放在停车场的车被喷漆了。店里的人会因此记住我的长相,也会记住MR-S这样少见的车。如果警察拿着我的照片去问,店员可以作证。那个喷漆是葛城干的吗?” “那是我妈妈做的。” “你妈妈?也是,还有一个共犯。” “你还有其他物证呢。” “我知道。只是我有点儿无法理解,”我看着她的眼睛,接着看她跷起来的脚,“为了要我的物证,那个时候你让我抱你,为了要我的精液、阴毛……我想你的父母,不会要你做到如此地步吧。” “我爸爸让我拿到你的毛发。你还记得那个横须贺的山丘,有个小小的地藏菩萨吧?我爸爸让我把东西藏在那个背后。不过,我觉得只有这个不完整。我爸爸肯定也是觉得要是有你的精液就好了。不过,不管怎样,他不会让我做这种事,他说有毛发就行了。我知道他的想法,我只是自己觉得,要有这样绝对的物证才行。” “和不爱的男人上床也……” “觉得别扭吗?” “也不是。” “我喜欢你。有胆量,又聪明,和你上床也行。要是你不聪明又让我讨厌的话,我也不会做的。” “你这是在夸我吗?” “爸爸也这样评价你呢。这次计划最重要的是,你不是个笨蛋。要是个设计绑架计划不仔细的男人,最后成不了事……爸爸不是有次突然去了你的公司吗?” “这么说……”他是说来看看我们公司自己研制的游戏。 “爸爸的目的是看看你制作的游戏,应该是叫做‘青春面具’吧。看了游戏之后,爸爸确信这个男人可以胜任。”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禁笑了出来。 “在想不到的地方被他认同了。” “在情人旅馆里,你让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很漂亮地收进了汽笛声吗?爸爸说那是相当好的想法呢。” “那也是你们所说的物证吧?” 我在不知不觉中,跑到葛城胜俊铺设的轨迹上了。 “但真正的胜负是从那里开始的,爸爸很在意你怎么拿赎金,一直很想知道。但你不肯跟我细说。爸爸没有报警,这话就在我的嘴边,差点儿就说了出来。” “箱崎的假动作,想必把葛城先生弄得很急躁吧?” “痛快地拿走赎金不就行了?不过,最后他还是佩服你。他说为了确认警察的尾随,那样做的确有必要。” “对于真正拿赎金怎么说的?” “当然是很完美啦。他说这样对于绑匪来说,几乎没有留下可以认定的有效证据,即使有警察尾随、埋伏,也会顺利拿到钱。” “你拿了两亿七千万,又去了横须贺,在那个不存在的小雪房间藏钱——那笔钱怎么处理的?”我转移了话题。 “在那个建筑里啊。我把钱藏在一个储物柜里,然后马上给爸爸打电话。我们离开之后,爸爸马上拿走了。” “原来如此。这样顺顺当当地形成了葛城树理被绑架、支付赎金的情况。不过,有一个大疑问……我想你们是不是对此有了回答。” “什么?” “你们想把我怎么办?” 千春耸了耸肩。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我想也是。” “你已经有答案了吧?这个,你说说看?” “事到如今,有点儿大放厥词之感,那我说了啊。首先,顺利地隐瞒了树理被杀,假绑架也成功了,不过,你们还有烦恼——说是担心的事情比较合适——这就是我没有继续被骗。随着案件被报道,我也发现了真相。最麻烦的是我去警方报案,不过,也没必要担心这一点。作为假绑架的主犯,我没道理这么做。虽然如此,你们也不觉得我会沉默。万一我被警察注意到了,可能我会去自首。警察也不会立刻相信我说的话,会展开侦查。这样一来,必然会惊动媒体。葛城家不会喜欢这样的事情。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大概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我的心脏突然敲响了警钟。 开始剧烈地头疼,之后扩散到整个头部。过了一会儿,疼痛减弱,我意识到自己的神经也开始变迟钝,意识好像被什么吸走了一样。 我瞪着千春,然后看着酒瓶。 “你下手了?” “起作用了?”她平静地看着我的脸。 “酒里放了什么?” “不知道,我爸爸给我的药。用注射器,打到预备好的酒瓶里。” 我用模糊不清的大脑想着,应该是一种麻醉药。 “一开始就打算杀我吗?” “不知道。我只是按照爸爸的指示做而已。” “还是想杀我。如果不这样,这个计划就无法成立。那个男人是不会做不完整的计划的。”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双脚打结,我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肚子撞到了桌角,却不觉得疼。 “我只是按照爸爸说的做,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总之,爸爸会全权处理的。” 千春站了起来,看来她只是做做喝酒的样子。 意识开始消失,眼前开始模糊。 就这样没了意识可不行。要是我死了,他们的计划得逞了。最后杀了我,制造自杀的假象。自杀动机就是无法承受自己罪孽深重吧,或者感到自己被逮捕只是时间问题。 “等一下……”我用尽全力发出声音。 “听我说……听……好……” 我不知道千春在哪里,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我说的话,我只是将全部力气集中到喉咙。 “电脑……我的……汽车公园……文件夹……” 我想张嘴说话,大脑却不听指挥,我发不出声音来。我的大脑似乎整个儿被黑暗吞没了,跌落到某个未知的深穴——这是我最后的感觉…… 胸口上好像压了什么重物一样呼吸困难,感觉做了一场噩梦。脸很热。身体却是冰冷的,出了一身冷汗。 我怎么还没有死?我努力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模模糊糊的,隐约能看到什么,实在是有点儿暗。 慢慢地,视力恢复了。我想起这是我的房间,此刻,我正躺在沙发上。我想起来,头却沉沉的。很想吐,感觉自己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几次调整呼吸,恶心和头疼的感觉渐渐退去。我慢慢坐起了上半身,耳后是咚咚的脉搏声。 “你醒了。”有人说话,是个男的。 我用目光环视着周围,但头稍稍动一下都很疼。 在视线的某个角落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坐在我对面的椅子里——是葛城胜俊。 我靠在沙发上,身体还轻飘飘的。此时,对方如果采取任何攻击,我毫无招架之力。但葛城胜俊似乎没有这个意思,他慢慢地跷起脚,点上一根烟。 他穿着双排扣西装,这多少让我安心些。要想杀我,来这里必须避人耳目,要是那样,他会穿些更不引人注目的衣服。 “主角终于出场了,”我说,这个声音自己听起来也是闷闷的,“幕后人,应该这么说吧。” “谢谢你照顾我女儿。”葛城胜俊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小姐已经回去了吧?” “先回去了。回去晚了,我老婆会担心。” “听说您夫人也是共犯。” 他没有回答,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我。 “事情的前前后后你应该听我女儿说了,原本我打算自己跟你解释的,可是,她说最后一定要见你一下。” “能见到她真好,虽然是不是最后还不知道。” “首先,我应该说辛苦你了,这不是虚伪,我想你听我女儿说了,你确实做得太好了。可以说是完美。拿赎金的方式是原创吧,还是从推理小说什么的得到了启发?” “我想出来的。” “这样啊,真是厉害。”他慢慢地吐着烟圈,透过弥漫的烟雾看着我,“也有能挑出毛病的地方,你在途中对我用英语进行指示——要知道,警官中也有英语好的人,这个不能得满分。” “我知道你的法语也很好,我也能说一些。不讲法语是因为不想让人锁定绑匪,现今日本,能讲英语的人有五万,能讲法语的就不是这样了。哪方风险更大,这是用天平考虑后做出的结论。” “的确有见解不一样的地方。”我的反驳没有影响葛城胜俊的情绪。 “你的计划也很完美。依靠你女儿的出色演技,虽然有很多限制,还是埋下伏线,我很佩服你的布局。” “没什么,这和管理公司相比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只要欺骗你一个人就行了,作为企业的高层,必须要欺骗很多人。从业人员、消费者等等,”他真诚地说,又抽了一口烟,“说到这儿,你问过我女儿一个问题?” “我问要把我怎么办?” 我一说完,葛城胜俊马上微微一笑,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交换了两只脚的上下位置,愉快地点点头。 “虽然计划顺利进行,葛城家也不能安心,因为有个知道所有秘密的人活着。佐久间骏介——这个男人一定要处理掉。杀了他,然后制造自杀现场。警察认定他是杀死树理的绑匪,这样计划就完结了。我的前景你已经推理到了吧?” “不对吗?” “也不能说是不对。要说一点都没考虑过,这是谎话。但是啊,佐久间,我没那么单纯。你这么想有点儿意外。当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自己做的完美计划,最后把自己陷进去了,谁都会不安。因此,你考虑到万一,做了保护措施。你还真是我预料的男人。”葛城胜俊的目光看向我的后方。电脑就在附近,听得出电脑已经被打开了。 “你看我的文件了吗?” “当然看了。”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跟千春说的话,到底没有白说。 “听女儿说有什么文件的时候,我想可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最多是嵌入了事件真相的文本数据,要是自己死了,就会发给警察,我估计就是这个意义的警告文章。” “我想只要有这种东西就足够威胁你了。” “为什么?全盘否定就解决了?假如我们真想杀你,这种东西根本阻止不了我们,我们只要说这是绑匪在自杀前捏造的就行了——你认为警察会相信谁?” 我没有回答,表示我没有反驳的意思。葛城胜俊满足地笑了,在烟灰缸里小心地掐灭了烟。 “但你也不是那么无能。你会有个写了事实真相的文章,这我想到了。但还有另一个文件,这才真是让我吃惊,或者说咂舌。” “说白了是搏命一击,”我认真地说,“那个时候,没有想到这种形式真的会发挥作用。” “所谓优秀的人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中就拿到了对自己有利的材料。这种感觉就算教也学不会。” 我摇头苦笑。竟然有被这个男人如此褒奖的一天,我真是没想到。 “没想杀你,”葛城胜俊说,“因为没有杀你的必要。你只要不被警察抓走,就不会跟别人说出真相。而我们不担心警察抓你,这是因为我们在庇护你。我们利用受害者的立场,提供你绝不是嫌疑人的证据。当然,这需要你完美地进行游戏——不用说,你做得很好。” “要是没必要把我当做绑匪,为什么要下那么多工夫让我在横须贺留下物证呢?” “我们需要抓住你的一个弱点,我们手里要有随时都能证明你是嫌疑人的证据,我们需要的是嫌疑人的物证。假绑架这件事情决不能泄露出去!为了证明嫌疑人存在,必须有嫌疑人的实际行动。” “那么,刚才为什么要让我睡着?” 葛城胜俊微笑着,一副等着我问这个问题的表情。 “睡着的时候会以为自己被杀了吧?” “说实话,的确如此。” “对吧,因此你才拼尽最后的力量发了这封信。我想看的就是这个——你最后的牌。”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想看我手里还掌握着什么?”“游戏结束了,但是,还没有分胜负。我给你看了我的牌之后,你手上又拿着什么牌?” 葛城胜俊还在看电脑,我也被吸引着,回头看着电脑屏幕。 那是张照片,照片的场景谁都能看得出是这个房间。 假冒树理的千春,正用托盘端着她给我做的饭……
  1. 密斯嘉雪丽,法国卢瓦尔河谷南特产区出产的一种白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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